一百五十三眼皮下的刀
竞技场穹顶之下,庞大的邪龙投影在光幕中盘旋翻滚,那扭曲的肢体、狰狞的骨刺,无不透着一股粘腻的、令人作呕的邪异。
然而,看台上黑压压的华夏观众席间,酝酿出的并非惊惧的寒潮,而是一片灼热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鄙夷。
嫌弃的嘘声汇成沉闷的雷鸣,伴随着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向那光幕中张牙舞爪的虚影。
“啧,什么玩意儿,看着就脏眼睛!”一个粗豪汉子响亮地啐了一口,满脸嫌恶。
“就是,装腔作势,一股子腥臊味儿隔这么远都闻得着!”旁边的妇人捏着鼻子,眉头拧成疙瘩。
嫌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利箭,穿透空气,钉在那些投影之上。伏龙殿主布鲁诺骨王铁青着脸,下颌绷紧的线条如同刀刻,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几名殿中精锐立刻起身,沉默而迅捷地汇入他身后,一行人如同沉入水底的暗影,悄无声息地自喧嚣的看台边缘撤离。
通道内光线晦暗,空气里浮动着尘埃与远处传来的喧哗。白鹤殿主几步追上,宽袍大袖拂过冰冷的金属墙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侧头看向青峰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语气带着惯常的疏朗:“老青,至于么?脸拉得比伏龙山脉还长。几个跳梁小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青峰的脚步猛地一顿,靴底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霍然转身,眼中锐光暴涨,直刺白鹤:
“眼皮底下?”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凿地,“白鹤,你太托大了!他们敢把这种东西亮出来,本身就是试探!就是挑衅!笑里藏刀,你永远不知道那致命的刀子下一刻会从哪个方向、以什么方式捅过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防不胜防,这才是最要命的!”
白鹤脸上的从容淡去几分,被青峰话语里那股沉甸甸的危机感刺中。他挥了挥袖子,仿佛要驱散那股无形的压力,语气也沉了下来:
“说起刀子……今早刚收到北境加急传讯。”他揉了揉额角,那里似乎真的开始隐隐作痛,
“勃兰、索伦那几个帝国,联合发来措辞强硬的质询函。说我们华夏的人,未经任何通报,悍然闯入他们边境线内,追捕什么‘蚀心教’的余孽,还声称领头的是我白虎殿的人!”
他摊开手,掌心空空如也,只有一丝难以化解的烦躁:“可我他妈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虎殿的精锐,这阵子都在为这场大比轮值布防,名单、行踪,一清二楚!哪里抽得出人手,又怎么可能去干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凭空一口黑锅,硬生生扣我头上!”
白鹤的眉头拧得死紧,这份突如其来的指控,像一团浸透了毒液的乱麻,毫无头绪却又带着致命的黏腻,将他缠得心烦意乱。
比赛落幕的号角低沉地回荡在巨大的竞技场空间内,却并未带来多少轻松。一股无形的、更加沉重的压力,如同深海之水,悄然漫过各殿核心人物心头。
那些境外势力展露的獠牙,或狰狞,或诡秘,其锋芒之利,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判。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硝烟味,更添了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凝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薄冰之上。
竞技场二层,巨大的环形平台被开辟为临时食堂。此时正值午膳高峰,人声鼎沸,食物的混合气味——烤肉油脂的焦香、浓汤的醇厚、
灵谷米饭的独特清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与鼎沸的人声、餐具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的暖意。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将下方赛场的狼藉景象框入其中,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雷铭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嘈杂空间。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笔挺制服、举止一丝不苟的联盟军官;
披着带有神秘星纹斗篷、气息内敛的占星师;浑身笼罩在黑色甲胄里、只露出冰冷眼缝的武士……不同地域、不同势力的代表在此短暂汇聚,彼此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警惕的距离。
玄先生和雷铭,他那身素净的布袍在周围奇装异服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手指间捻着一枚小巧的玉符,玉符表面光洁,并无灵光闪烁。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雷铭能勉强捕捉:“,孟海那边,有些不对劲。”
雷铭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浓眉挑起询问的弧度。
玄先生将那枚沉寂的玉符在掌心摊开,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我与三位龙头,每日晨昏定时必有灵讯互通,已成定例。中州孟定航,景州陈傲,雷州雷天铭,三人从未有过延误。但今日,”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毫无反应的玉符,“已过午时,孟定航的晨讯,至今杳无。”
雷铭的目光在那玉符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投向喧闹的食堂,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您就是心太细。孟定航那老小子,说不定是昨晚喝大了,或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手脚。
在这华夏境内里,我们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大事?”他拍了拍玄先生的肩,“安心吃饭,天塌不下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食堂入口处的喧嚣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一种粗野、蛮横的冲击力。一群“人”推搡着闯入,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们身躯高大,皮肤呈现出一种仿佛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带着暗沉光泽的通红。粗壮的尾巴拖在身后,末端覆盖着厚厚的角质鳞片,扫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们的指端并非寻常五指,而是延伸出乌黑、锐利、带着天然弯弧的利爪,随意划过空气都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头颅狭长,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竖瞳冰冷,开合间闪烁着纯粹的兽性光芒。行走的姿态带着一种原始丛林般的蛮荒力量感,每一步都沉重而充满侵略性。
“诺吉罗峡谷的半兽蜥蜴族,”玄先生的声音在雷铭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确认,“境外兽族,无固定归属,以劫掠过往商旅为生。贪婪,暴戾,只认爪牙,不讲情面。”
这群蜥蜴人径直走向堆满烤肉的餐台,浓烈的肉香显然刺激了他们。其中一个格外雄壮、颈部长着一圈粗硬棘刺的雄性蜥蜴人,鼻孔翕张着,贪婪的目光死死锁住厨师刚刚端出的一大盆热气腾腾、油脂还在滋滋作响的烤兽腿。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滚石摩擦般的咕噜声,根本无视排队的规矩,粗壮的、覆盖着鳞片的手臂猛地探出,布满利爪的大手直接抓向那几乎有半人高的巨盆边缘,竟是要将整盆肉食据为己有!
他那布满鳞片、指端带着乌黑利爪的手,距离盆沿只有寸许!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搭上了那蜥蜴人肌肉虬结、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宽厚后肩。那手掌肤色微深,骨节分明,看似随意一按,却仿佛带着千钧定鼎之力。
出手的正是白虎殿使童!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站在那雄壮的蜥蜴人身后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但就在他手掌落下的刹那——
“嗡!”
一股狂暴炽烈的猩红气浪,混杂着硫磺与血腥的气息,猛地从蜥蜴人体内炸开!那是纯粹的兽元力,充满了毁灭的野性,试图将肩上的束缚瞬间撕碎、焚毁!
蜥蜴人脖颈处的棘刺根根倒竖,如同燃烧的钢针,他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肌肉瞬间贲张,坚硬的鳞片在灵压下碰撞,发出密集如暴雨的“咔咔”声,试图强行转身。
然而,使童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却稳如磐岳!
几乎在蜥蜴人兽元爆发的同一刹那,使童掌心骤然亮起一点刺目精芒!那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凝练如针,带着冰寒彻骨的锐利,精准无比地刺入蜥蜴人肩胛骨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节点!
“呃——!”蜥蜴人狂野的咆哮瞬间被掐断,变成了痛苦的闷哼。他狂暴喷涌的猩红气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压缩,硬生生压回体内。
他那试图扭转的庞大身躯,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牢牢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钢钎贯穿。脚下坚固的合金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以他的脚掌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去。
使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瞬间死寂的食堂,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金属砸落:“华夏境内,还请遵守华夏规矩。”声音里不含一丝火气,只有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整个食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喧嚣、咀嚼、交谈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聚焦于这力量交锋的中心。
那蜥蜴人雄壮的身躯在使童看似随意的一按之下剧烈颤抖,暗红的鳞片缝隙里似乎有被强行压制的红光在疯狂窜动,他喉咙里滚动着不甘的
野兽般的低吼,竖瞳因痛苦和暴怒而收缩如针尖,死死盯住前方那盆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的烤肉。
就在这力量对峙的临界点,蜥蜴人群中,一个身形相对纤细、但眼神异常冰冷的雌性蜥蜴人动了。她并未上前,只是微微偏过头,一条细长、尖端分叉、颜色深紫的舌头,如同淬毒的鞭子,“嘶”地一声从口中闪电般弹出!
那舌头并非攻击使童,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和奇特的韵律,凌空抽打在雄蜥蜴人的耳后一处细小鳞片上。
“啪!”
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指令。前一秒还因暴怒和力量反噬而浑身颤抖、鳞片开合如刀、喉咙里滚动着毁灭咆哮的雄蜥蜴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
紧绷如钢铁的肌肉线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竖瞳中沸腾的狂怒迅速退潮,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驯服。那弥漫在体表、被强行压制的狂暴猩红气焰彻底熄灭。
他覆盖着鳞片的粗壮手臂,缓缓地、带着一丝僵硬的不甘,从巨大的肉盆边缘收了回来。利爪摩擦盆壁,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沉重的尾巴也不再焦躁地扫动,而是无力地拖曳在身后。
他庞大的身躯沉默地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餐台的范围,垂下了那颗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头颅,不再看那盆烤肉一眼,姿态里充满了被强力压制的屈辱和兽类本能的畏惧。
食堂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烤炉里油脂滴落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那雌性蜥蜴人——鳞姬,缓缓收回她那致命的舌头,
深紫色的舌尖在唇边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冰冷竖瞳扫过使童,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无机质般的评估和计算,随即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使童的手也同时离开了雄蜥蜴人裂齿的后肩,负手而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压制只是拂去了一粒灰尘。
凝固的空气似乎开始重新流动。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解冻的溪流,在各个角落低低响起,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
各种语言,各种腔调,交织着惊异、忌惮和更深的审视。无数道目光在白虎殿使童和那群沉默退开的诺吉罗蜥蜴人之间来回逡巡,空气里那根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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