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风卷残云
第515章 风卷残云
风卷残云
北地霜寒,黄沙扑面。
卫渊站在主营高台之上,手中握着刚刚送达的密报,指尖在“幽州”二字上轻轻摩挲。
夜风吹动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仿佛战旗未展,杀机已至。
吴谋士立于阶下,眉头紧锁:“世子,李将军派往幽州的密使虽被截杀两人,但最后一人确已入境范阳。据线报,他在三日前见到了赵统领——薛怀义的心腹鹰犬。”
“赵统领?”卫渊缓缓转身,目光如刀,“此人曾在河朔平乱时假传军令,致使七千义军自相残杀,事后却以‘误判敌情’轻描淡写脱罪。心狠手辣,惯会藏锋。”
他踱步回帐,案上摊开一张详尽的北境舆图,红线勾勒出几条关键商道与关隘。
他凝视良久,忽而抬眼:“派斥候,最精锐的那一批,潜入范阳、渔阳、卢龙三镇交界处。我要知道李将军藏身何处,更要查清他与赵统领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是。”吴谋士抱拳领命,“但若贸然深入,恐遭围捕。”
“那就让他们扮成贩盐驼队,或是逃户流民。”卫渊冷笑,“活着回来一个,赏百金;带回真消息的,封校尉,授田百亩。我卫家从不吝啬对忠勇之人的回报。”
与此同时,南方商会总舵内灯火通明。
张老板亲自执笔,拟就一封措辞恳切的书信,送往范阳节度使府:
“值此南北动荡之际,江淮百姓苦于兵祸久矣。南方商会愿捐输粮秣十万石、布帛五万匹,助北地修缮城防、赈济灾民。唯望节度使大人能亲临扬州一晤,共商和平通商大计。”
信中言辞谦卑,姿态放低,甚至主动提出减免关税三年,换取北方暂停南侵。
苏娘子看着这封信,眉心微蹙:“你真以为他们会来?”
“当然不会。”卫渊倚窗而立,眸光深邃,“但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探虚实。而我要的,就是这个人。”
数日后,斥候密报终于抵达。
一名满脸风霜的年轻探子跪伏帐前,双手呈上染血的绢布:“属下潜入卢龙塞外三十里,在一处废弃驿站发现暗记。李将军确与赵统领密会,双方签下血书盟约:由赵统领调拨三千轻骑伪装成马匪,配合李将军旧部突袭扬州总舵,目标直指商会金库与军械仓。事成之后,所得财货七三分账,李将军率众归附范阳,受封‘江南招讨副使’。”
帐内一片死寂。
吴谋士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竟敢直接打总舵主意!一旦得手,不仅商会元气大伤,连我们与各路军阀的信用都将崩塌。”
“所以,他们选错了对手。”卫渊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笑意,“既然想玩火,我就烧给他们看。”
他当即下令:“立即伪造两份情报——一份传往卢龙塞守将耳中,称我已将核心物资转移至江陵;另一份则让细作故意泄露给赵统领的亲信,说商会主力护卫队已秘密调往西线布防。”
“你是要引蛇出洞?”吴谋士眼中精光一闪。
“不。”卫渊摇头,“我是要让他们相信,猎物已经逃跑,只剩一座空巢。真正的陷阱,从来不在仓库,而在人心。”
谈判当日,天阴欲雪。
扬州城外十里亭,张老板率众迎候,身后是十二辆满载绸缎、药材、铁器的商车,象征诚意十足。
北方便派出使者团,为首者正是赵统领,一身紫袍裹甲,眼神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卫渊姗姗来迟,却面带微笑,亲自下车相迎:“赵大人远道而来,实乃南方之幸。今日一谈,只为消弭干戈,岂敢再起刀兵?”
赵统领皮笑肉不笑:“世子慷慨解囊,令人感动。只是民间传言,贵商会垄断盐铁,压榨百姓,如今又有私通敌国之嫌,不知当如何自辩?”
“谣言止于智者。”卫渊不动声色,“我已下令各地分会降价三成,开放民间竞标。若有贪腐之吏,查实即斩,绝不姑息。至于‘通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倒是有些人,身在南朝,心向北廷,才真正该查一查底细。”
话音未落,赵统领脸色骤变。
他猛地站起,厉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纨绔!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瞒天过海?你可知李将军已在北集结大军,只待一声令下,便踏平扬州!”
亭外寒风骤起,卷起枯叶纷飞。
张老板惊惶后退,而卫渊却依旧端坐,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他缓缓抬头,直视赵统领:“你说李将军?”
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切入骨缝。
“我还以为,他会是你手里最大的筹码。”北风如刀,割面生疼。
赵统领话音未落,亭外枯枝断裂之声骤响,仿佛某种信号。
他眼神微动,右手已悄然按上腰间佩刀——却见卫渊缓缓抬手,掌中一枚铜牌在雪光下泛出幽冷色泽。
“你听。”卫渊轻声道。
远处传来马蹄闷响,由远及近,密集如雨点敲鼓。
不是一支小队,而是成建制的骑兵正在高速合围。
赵统领瞳孔骤缩:“不可能!你们的人明明已经调往西线……”
“是啊,”卫渊终于站起身,负手而立,嘴角扬起一丝讥诮,“所以我才让细作‘泄露’这个消息。你以为你在钓鱼?其实从你踏入扬州地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饵。”
他挥袖一震,暗号传出。
刹那间,原本看似松散守卫的商队护卫纷纷掀开篷布,露出藏于车底的强弩与火铳。
十二辆商车瞬间化作移动堡垒,箭矢如蝗,封锁四面退路。
吴谋士从侧林策马而出,身后千名精锐疾驰压境,铁甲铿锵,踏碎冻土。
张老板亦收起惊惶之色,冷然道:“赵大人,这趟差事,怕是要交待在这十里亭了。”
“你们……伪造了情报?”赵统领声音发颤。
“不全是伪造。”卫渊踱步上前,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摊开于风中,“李将军确有大军集结,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走漏行踪的那一夜,我已在燕山峡谷埋伏三万火器营。昨晨巳时,峡谷两端山崩石落,入口尽封。三千轻骑尽数葬身谷底,连同他那位‘招讨副使’的美梦。”
他盯着赵统领的眼睛:“你说,他还怎么踏平扬州?”
赵统领脸色惨白,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曾被朝野讥为“酒囊饭袋”的世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自己撞进来。
当夜,军帐审讯。
火光摇曳中,赵统领供出惊人内幕:敌军统帅并非单纯意图南侵,而是借李将军之乱为烟雾,实则暗中策反北方七镇节度使,构建一条贯穿幽、并、冀三州的叛盟链条。
其核心目的,正是切断南方商会赖以生存的漕运命脉,并以商业间谍网络渗透江淮官场,里应外合,一举颠覆南朝财政根基。
“幕后之人……不只是我主上。”赵统领喘息着,眼中闪过恐惧,“还有……一个代号‘金丝雀’的内线,在你们内部……他已经传递情报三年……”
话未尽,忽闻帐外骚动。
苏娘子快步闯入,手中紧握一封火漆密报,指节发白。
她看向卫渊,眸中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慌乱。
“不好了。”她的声音极轻,却像冰锥刺入人心,“敌军统帅根本不在北方——他绕过了所有防线,亲率八万主力,伪装成流民队伍,已渡淮水,正直扑扬州总舵!”
帐内烛火猛地一晃,几乎熄灭。
卫渊眉头骤拧。
总舵不仅是商会中枢,更是百万石粮储、十万兵械之所系。
一旦失守,不仅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更将引发连锁崩塌——各路藩镇会立刻倒戈,百姓民心溃散,整个南线防御体系将在十日内瓦解。
他猛然转身,抓起地图展开。
距离、补给、行军速度……电光火石间推演数十种可能。
可时间,只剩三天。
而此刻,风雪漫天,仿佛天地俱寂,唯余那一纸密报上的朱批小字,在火光下隐隐透出血色:
“金丝雀,今夜还将再传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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