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与虎谋皮

会议室里的人潮散去，喧嚣归于平静。

张卫东正整理着桌上那叠沉甸甸的“决心书”，主席周封海却并未随众人离开，他缓步走近，脸上挂着与往常无异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卫东啊，忙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跟你聊聊。”

周封海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寻常的工作交流。

张卫东心念微动，知道正戏这才刚要开场。

他面上不动声色，将文件交给赵永志，应道：“好的，周主席，我这就过去。”

走进周封海那间宽敞却略显老派陈设的办公室，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封海热情地招呼张卫东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罕见地亲自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特供香烟，递了过去。

“来，卫东，抽一支。”周封海的笑容带着一种刻意的亲近。

“谢谢周老。”张卫东双手接过，却没有立即点燃，只是拿在手中。

他注意到，周封海对他的称呼从官方的“卫东同志”变成了更显私交的“卫东”，此刻更是直接喊出了“周老”，姿态放得不可谓不低。

周封海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透过袅袅青烟观察着张卫东，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试探：

“卫东啊，说实在的，我今天真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佩服。没想到你在权力分配这个问题上，格局如此开阔，如此……大度。”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张卫东的反应。

张卫东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谦逊实在的表情，他摆了摆手，语气诚恳：

“周老，您过奖了。我这哪里是什么大度，纯粹是迫于现实。‘基石计划’摊子太大，千头万绪，我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让同志们一起帮帮忙，分担一下，既能提高效率，也能让我稍微喘口气，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并非主动让权，而是工作需要，也暗示了自己依然是核心主导者。

他接着话锋一转，巧妙地将周封海可能提出的要求堵了回去：

“所以啊，您看，我都让其他副主席帮忙分担任务了，怎么好意思再把担子压到您这位一把手头上？您统揽科协全局，事务繁忙，这些具体工作就不敢劳您亲自费心了。”

周封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没想到张卫东反应如此之快，预判了他的意图，并且用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辞把他架了起来。

周封海干笑两声，借弹烟灰掩饰了一下瞬间的尴尬。

“呵呵，卫东你考虑得很周到啊。”

周封海迅速调整策略，不再纠缠于亲自分管具体模块，而是抛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动权，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前辈提醒后辈的意味：

“不过，卫东，你把这么多重要的任务分派下去，就不怕他们……嗯，在执行的过程中，动些什么别的心思，做点什么手脚吗？毕竟，这么大的资金流量，这么多的项目机会，私心这东西，人人都有啊。”

他紧紧盯着张卫东，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如何应对这个敏感而现实的问题。

张卫东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担忧之色，反而轻松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甚至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香烟，不疾不徐地说道：

“周老，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私心，确实人人都有，这是人性，无法杜绝。我的原则其实很简单：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他们能把交代的事情办成了，办好了，在过程中，凭借自己的劳动和资源，获得一些合理合法的、或者说在规则允许范围内的一些好处，我觉得……也情有可原。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一场，一点甜头都没有，那样的话，傻子才愿意真心实意地给你干活，您说是不是？”

他这番论调，看似松散，实则蕴含着极强的现实操作性和掌控力。

他不是不懂其中的猫腻，而是选择在可控的范围内，用利益驱动效率，这需要对自己权威和项目把控力的绝对自信。

周封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原以为张卫东会唱一番“清正廉洁”的高调，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通情达理”，甚至主动为下属的“私心”留出了空间。

这让他对张卫东的评价又复杂了几分，这个年轻人，绝非简单的理想主义者，其手腕之灵活务实，远超他的预料。

“哦？”周封海饶有兴趣地追问，“可据我所知，卫东你一路走来，经手过那么多项目和资金，自身好像并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啊？你的口碑，在圈内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这是在点明张卫东自身清廉，却又默许甚至纵容下属谋取好处，是否存在矛盾。

张卫东淡然一笑，将香烟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呵呵，周老，人各有志嘛。我追求的东西，或许和他们不太一样。我的底线是，事情必须办好，国家的利益、战略的目标不能有丝毫折扣。在此前提下，一些细枝末节，我可以选择性地忽略。但谁要是越了线，坏了规矩，耽误了正事……”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冽，却是让周封海心中不由一凛。

办公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周封海意识到，在原则和底线问题上，这个年轻人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他不再绕圈子，决定抛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掐灭了烟头，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

“卫东啊，既然你这么通情达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边呢，有几个在商业上的朋友，相交多年，知根知底。他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也确实有些不俗的表现和实力。他们听说了‘基石计划’，都非常向往，很想为国家战略出份力，你看……能不能，适当照顾一下？”

他说完，目光紧紧盯着张卫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是他今天找张卫东谈话的核心目的——为自己背后的人马争取入场券。

张卫东并没有立即答应。

他微微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认真权衡。

他当然知道周封椰城中的“朋友”意味着什么，这很可能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团体。

答应他，无疑会引入新的变量，甚至可能带来一些麻烦。

但彻底拒绝呢？周封海作为科协一把手，虽然不直接主管“基石计划”，但在系统内拥有深厚的人脉和影响力，若因此心生芥蒂，暗中使绊子，也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阻力。

几秒钟后，张卫东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给面子的笑容，他看着周封海，语气爽快地说道：

“周老，您这话就太见外了。既然是您亲自开口认可的朋友，那能力和信誉肯定是靠得住的。能参与到‘基石计划’中来，也是为我们增添力量，我肯定要支持一下。这样，您让他们按照正常的程序和渠道提交资料和方案，只要符合要求，在同等条件下，我一定优先考虑。”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划下了“符合要求”、“同等条件优先”的框框，既给了周封海天大的面子，又牢牢守住了最终的决定权和审核标准。

周封海闻言，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脸上瞬间绽放出由衷的、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

他原本还担心张卫东年轻气盛，会不给他这个面子，没想到对方如此“上道”。

“好！好！卫东，果然痛快！”

周封海高兴地一拍大腿，仿佛完成了一桩大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我做东，约上我这几位朋友，咱们一起坐坐，也算让他们当面跟你汇报一下情况，你看如何？”

他趁热打铁，生怕夜长梦多。

这次牵线，无论成与不成，他在他那帮“朋友”那里的分量都将大大增加。

张卫东看着周封海那副急于促成此事的模样，心中了然。

他略作沉吟，便点头应允：“周老安排就是，我今晚应该没有其他安排。”

“太好了！那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地点定好了我让秘书发给你！”周封海喜形于色，感觉自己倍有面子，亲自将张卫东送到了办公室门口，态度比之前更加热情。

离开周封海的办公室，张卫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而冷静。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

但若能驾驭得当，虎亦可为我所用。

今晚这场酒局，恐怕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见面会”那么简单。

他需要亲自去会一会周封海背后的这些“朋友”，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成色，又能给“基石计划”带来什么，或者，想从“基石计划”中拿走什么。

这又是一场需要精心应对的博弈。


　　(https://www.yourxs.cc/chapter/2120548/42768777.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