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清水衙门

谢昊天在南宫家宴上闹出的风波，并未随着他的狼狈离去而平息。

事后，心惊胆战的谢季秋多次试图联系张卫东，电话里语气卑微，反复恳求带着儿子登门谢罪，却都被张卫东以“不必了”三个字淡然回绝。

张卫东的拒绝，非但没有让谢季秋安心，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然而，事情在两天后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一纸来自高层的正式调令下达：任命张卫东同志为华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明确为副部级，分工负责学术交流与科技创新工作。

消息传出，舆论哗然。

科协，虽是国家一级人民团体，地位崇高，但在普遍认知中，确实是个远离权力中心、相对清水的衙门。

与执掌一方、手握实权的省委副书记、特区书记相比，这个职位在许多人看来，无疑是“明升暗降”。

就在调令下达的当天，张卫东准备离开江城，赴京上任。

江城机场贵宾通道外，出乎意料地聚集了众多送行的人群。

除了王哲、赵芊芊、刘明、赵非、方媛等一众眼眶微红的老部下，省委书记秦康、省长等省领导，江城市委书记、市长等地方大员，以及许多真心敬佩张卫东为西江和特区做出贡献的商界代表，都自发前来，场面隆重而感人。

“卫东同志，科协工作同样重要，是国家创新体系的关键一环。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业绩！”秦康握着张卫东的手，语气真诚，带着勉励。

“谢谢秦书记，无论在哪个岗位，我都会尽力而为。”张卫东微笑回应，与众人一一握手话别，神色从容，不见丝毫失落。

就在这充满温情与敬意的送别氛围中，两个不和谐的身影，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嚣张气焰，挤开了人群，出现在张卫东面前。

正是谢季秋和他的儿子谢昊天。

与之前电话里乞求道歉的卑微截然不同，此时的谢季秋，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虚假惋惜和幸灾乐祸。

谢昊天则跟在父亲身后，虽然脸颊还有些微肿，但眼神中的怨毒和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张副主席！”谢季秋拖长了音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不少人听见，“恭喜恭喜啊！终于等来了任命，我们这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他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唉，只是……原以为以张副主席的年纪和之前的政绩，怎么也该是个封疆大吏的实权位置，没想到……啧啧，竟然是去了科协这样一个清水衙门。可惜，真是可惜了啊！这岂不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这话阴阳怪气，充满了嘲讽。

周围的送行者闻言，无不皱起眉头，面露不悦。

张卫东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科协负责学术与科技创新，正可发挥我的特长，我觉得很好。”

“呵呵，张副主席倒是想得开。”谢季秋干笑两声，步步紧逼，“只是啊，这科协副主席，听着是副部级，高高在上，可手里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说话也不比从前硬气了。不能再像以前在特区那样，一句话就决定企业生死，一个眼神就让人胆战心惊喽！这威风，怕是再也耍不起来咯！”

谢昊天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爸，您这就不懂了。人家张副主席这是急流勇退，去个清闲地方享福呢！免得在某些位置上待久了，万一不小心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后果……嘿嘿，可比现在要严重得多啊！”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极尽揶揄嘲讽之能事，仿佛要将之前所受的屈辱在此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周围的送行人群怒目而视，王炎等人更是气得拳头紧握，恨不得上前将这两人轰走。

张卫东静静地听着，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在对方喋喋不休的嘲讽声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抬起手，轻轻制止了身后想要出声驳斥的赵永志。

待谢家父子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谢会长，谢公子，”他的目光扫过父子二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语气如同长者劝导晚辈，“你们说了这么多，我也送你们一句话吧。”

他微微停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做人，要低调。尾巴，还是不要翘得太高为好。毕竟，爬得越高，有时候，摔得也会越惨。”

这轻描淡写的忠告，在谢季秋听来，却更像是失败者无可奈何的场面话。

他此刻信心爆棚，认定张卫东此去科协，已是远离权力中心，再也无法对他谢家构成威胁。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身旁儿子的肩膀，信心满满地回敬道：

“张副主席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您就安心在京城您的清水衙门里，搞您的学术、弄您的创新吧！只要您离开了西江，我相信，我们父子，我们谢家，还有西江的商界同仁们，一定会生活得比您在的时候——更、好！”

他将“更好”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挑衅意味。

张卫东闻言，不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谢季秋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未来。

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依旧挂着，轻轻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祝谢会长，祝你们，好运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谢家父子，转身与秦康、邹晓燕、南宫燕等人再次郑重握手告别，然后在众人簇拥下，从容不迫地走向登机通道。

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洒在他挺拔的背影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

谢季秋看着张卫东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得意渐渐收敛，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莫名地泛起一丝寒意。

张卫东最后那句“祝你好运”，以及那个深不可测的眼神，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但他迅速甩了甩头，将这不祥的预感驱散。

“一个失了势的科协副主席，还能翻起什么大浪？”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西江，终归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搂着儿子的肩膀，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许多送行者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飞机冲上云霄，载着张卫东奔赴新的岗位。

一场看似“龙困浅滩”的戏码刚刚落幕，但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这绝非终点。

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看似落入“清水衙门”的年轻人，谁又能断定，他不能在这片新的天地里，再次搅动风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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