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
许娘子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里间端出饭菜，望了眼她手中的食盒，笑意顿时深了几分：“哎呦，又给你家相公送参汤呢？”
她将盘子搁在桌子上，“你要是信得过婶子，就把人参拿来，我做饭时往灶眼里一煨。熬好了和饭菜一并给袁相公送去，岂不省了你日日来回折腾？”
“婶子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宋英嘴角噙着笑，“只是我们医馆现在人多了，都能搭把手，倒也不费什么事。您这儿生意这么忙，怎好意思再给您添麻烦？”
许娘子还要再劝，外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碗碟摔到了地上。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外面街道上，一个穿杏红衫子的少女被三个地痞围在中间，地上碎了一壶酒，瓷片混着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
“哎哟哟，”一个满脸麻子的混混捏着嗓子怪笑，粗糙的手指朝少女脸上探去，指缝里还嵌着黑泥，“小娘子这脸蛋儿，嫩得跟豆腐似的，掐一把能不能出水啊？”
少女仓皇后退，绣鞋踩在酒渍上猛地一滑，怀里抱着的竹篮里，两根黄瓜摔了出来，她顾不上去捡，只死死抱着竹篮：“青天白日的，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另一个马脸混混一把拽住她簪子上剧烈晃动的流苏，笑得龇出一口黄牙，“小娘子打碎了我们的酒，总得赔点儿什么吧？”
“我赔钱！”少女忙道。
“知道我们这是什么酒吗？绵竹剑南春，3两银子一壶，你赔得起吗？”
“你胡说，这分明是5钱银子一壶的玉冰烧！”少女气得声音都在抖，“我爹常喝这酒，我认得！”
“老子说它是剑南春，它就是剑南春……”
听着混混们的无赖之言，许娘子忍不住啐骂道：“这群畜生！”
可也仅限于此了，并不敢上前去阻止。
这些个地痞无赖沾不得，今儿个砸你块招牌，明儿个往你水缸里撒把灰，纵是再红火的买卖也得叫他们搅黄了。
宋英却是不惧的，以她如今的名声威望，城东的贵人们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唤声“小宋大夫”，更遑论几个市井无赖。
她正欲开口，忽听得左面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只见宋天身着皂色差服，腰间挎刀大步而来。
“又是你们几个！”宋天眉毛倒竖，“上月在盐店街闹事，板子还没挨够？”
麻子脸一改之前的大爷模样，赔笑道：“宋爷明鉴，是这小娘子撞翻了我们的酒……”
“胡说！”少女急得眼圈发红，“分明是你们故意撞上来的！还非说这是剑南春。”
马脸混混瞪了眼少女，堆着笑脸：“宋爷，这都是误会……”
“少废话！”宋天大手一挥，完全不听他的狡辩，“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辱良家女子，直接押回衙门吃板子！”
他这个态度，混混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点头哈腰地应了，而后灰溜溜走了。
少女擦了擦眼泪，行礼道：“多谢官爷相救。”
“举手之劳。”宋天摆摆手，“快些回家去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拉他们报官。”
说话间，他的目光扫到宋英，顿时眼睛一亮，“姐姐！”
他忙不迭跑到宋英跟前，方才的威严架势一下就没了。
少女看向宋英，又看看宋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恩公是小宋大夫的弟弟！”
她快步走过来，朝着宋英行礼道：“小女张玉娘，家父是城东张记米行的掌柜，今日幸得差爷相助，定要备薄礼登门道谢！”
“张记米行？”宋英眸光微动，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阳光下，少女耳畔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眉眼间确实能看出些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你是张老板的女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张玉娘一愣，宋英他们买了自家在城北的铺子的事她是知道的，宋英认识父亲并不奇怪，可听着这话，竟像是连自己也……
她疑惑眨了眨眼睛，“您认识我？”
“是有一面之缘，”宋英笑着解释，“那会儿你还小，肯定不记得了，当年在徐记布行，你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吃糖画，可把我们馋坏了。”
张玉娘努力回想，却只记得糖画的甜香和布行的人来人往，完全想不起自己有在布行吃过糖画。
只得笑笑：“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宋天闻言，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张玉娘来，慢慢的，少女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那个举着小兔子糖画的小丫头重合。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八岁的自己扯着娘亲的袖子，在人来人往的布行门口，闭着眼睛嚎得震天响：“我要糖画！我要糖画……”
他顿时臊得耳根发烫，“姐，我还有公事要办！”
他胡乱一拱手，转身就走，“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大步流星走出老远。
“恩公……”张玉娘不明就里，疑惑地唤了一声。
宋英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很快明白过来，他这是想起当年的事情害臊了，一时间乐不可支。
“小宋大夫，宋帖书这是……”
宋英掩唇轻笑，“许是出门的时候，灶上还煨着汤，急着回去灭火吧。”
“啊？”张玉娘更懵了。
好歹宋天现在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衙门差役，无缘无故的，宋英自不会在不熟识的人面前说他的糗事，她转了话题：“张姑娘，你这是买菜回去做饭么？正巧我也要去城东，不如同行？”
“哦，好。”张玉娘下意识应声，目光却忍不住看向宋天消失的方向。
与张玉娘分别后，宋英提着食盒到了县学，与斋夫打过招呼后便走向袁清的号舍。
远远的，便听见袁清号舍内传出阵阵谈笑。
宋英扬眉，这倒是稀奇，自打乡试日期临近，科举在即，袁清恨不能在梦里都看书写文，前些日子她来，不是在写时文就是在背书，今儿难得与友人相聚。
下一瞬便听沈旌激动的声音响起，“此番徐阁老亲点吴翰林任咱们锦川乡试总裁，听说他最重《春秋》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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