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洪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绝大多数值得人赌上性命的事情,不是会仅仅因为意图暴露这件小事就能够轻易放弃的。于是,在科兹的那句话之后,很快,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了快进键:
达尔非大声催促着他的助手和机仆们加快动作的同时,科兹已经向着他不省人事的兄弟伸出了手;药剂师加大了动力甲的能源输出,从原地起步,把整个身体都当做炮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科兹身上;原体不至于因为一个阿斯塔特的冲击失去平衡,但达尔非这豁出命去的全力一扑确实成功打断了科兹的行动,令他发出了一点懊恼的声音;他不得不花了一秒钟甩开达尔非,又向逃生舱的方向伸出手,这次是一个药剂师助手从工作中转过了身来,用自己的性命挡住了这个动作——这可怜的年轻人下一秒就被科兹囫囵个串在闪电爪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对科兹来说,目前为止的一切还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妨碍,他依然能在佩图拉博被整个塞进逃生舱里之前把他的兄弟抢回到自己手中。他暂时还只是对上述种种少许烦躁。药剂师助手的两颗破碎的心脏还在汩汩地冒着血,他随手把尸体丢开,再向着正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把他的兄弟从脚到头顺进逃生舱里的搬运机仆伸出爪子,对准了那东西上毫无自我意识可言的湿件——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显然,是此前被他随手甩出去的达尔非开了枪。
作为战争机器的本能令科兹近乎无意识地转过眼睛去,关注了一下战场上的异变。药剂师当然也是阿斯塔特,但在他们身上的携行器具被医疗用品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之后,他们身上能够配置的远程武器也就很难谈得上威力过人。科兹本已经借由枪声本身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爆弹手枪,即便子弹准确地打在了他的铠甲上,对他来说也非常不痛不痒。但就在这反射性的惊鸿一瞥之间,原体惊讶且愤怒地意识到,那颗爆弹并不是向着他飞过来的。
它的目标是佩图拉博,具体来讲,是铁之主暂且还没有被完全安置到逃生舱里的额头。
是的,原体确实非常耐杀。这么一只普普通通的爆弹手枪里所发射出的子弹,也未必就能奈何得了佩图拉博的头盖骨,何况佩图拉博已经是恶魔原体。君不见,当年堕落的福格瑞姆在挨了一发狙击步枪弹之后,还能咯咯笑着从地上爬起来,向自己的兄弟描述自己被打中时产生的迷幻又刺激的感觉——虽然当时的佩图拉博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听众,但现在的听众与当年的讲述者又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呢?
但“人被枪打中头就会死”这一刻板印象,还是越过了科兹的理性思考,令他在爆发出一阵不成调的怒吼的同时,扑向了那颗子弹:
佩图拉博要是真死在了现实宇宙,又在亚空间重新复生,他又得隔多久的时间才能重新摸到自己这位力求事事周全的兄弟的尾巴?又得花上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把“抓到对方”这件事推进到如此接近成功的地步?
因为一颗子弹就此失败?堂堂康拉德·科兹不能接受这个!
他用闪电爪挥开了那枚子弹,又回过身去,不紧不慢的机仆正巧把佩图拉博最后一点毫无生气可言的躯壳完全塞进了救生舱里,仅剩下的那个还活着的药剂师助手焦急地连续点击着控制面板,似乎在期待这种无用的行为能让舱门关闭的速率加快一点。愤怒的午夜幽魂迈开步子,准备冲上去把这该死的机器撕碎,但他的脚边又被陡然挂上来的几百公斤负重停滞了一下。
又是达尔非。
他不耐烦地一脚把这个碍事的阿斯塔特踹到了一边,没有再花时间确认他的生死。逃生舱发出的机械运转声和哔哔啵啵的蜂鸣提示音催促着他加快动作,可他再转过头去,就看见那只搬运机仆正缓慢但坚定地,对着他迎面撞了上来。
能搬动一位原体——尤其是这位原体还是全副武装的佩图拉博——的搬运机仆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智力的机械,但它本身坚固的机械结构所带来的体积和质量都放在那里,即便是康拉德·科兹,也很难在物理上迅速地将它掀翻或者跨越过去。他想把自己转化为亚空间的形态,直接钻进逃生舱里,好将他不省人事的兄弟直接从里面拖出来,但他刚进行了尝试,亚空间中伟大战争的一角就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放进了全是刀片的滚筒里,只得晕头转向地从中退出来。直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还可以把拟似以太的外壳变成灵子,以灵体状态在现实宇宙里移动,但这实在有点晚了:
最后一位药剂师助手已经把完成了密封的逃生舱置入了导轨。科兹的形体从原地消失,又转瞬间在越过了机仆的位置重组出现,在这十几秒内第四次向装载着铁之主的逃生舱伸出了闪电爪,想要把它钉在原地——但电机已经及时启动了。逃生舱被导轨上的电磁装置迅速地拉开了原位,填入了宏炮的自动装填机当中,科兹的闪电爪只是在他的怒吼声中,成功给逃生舱最外层的金属蒙皮雕了个花。
“不!”午夜幽魂怒吼着。
他像一个大蝙蝠一样从原地跃起,梦魇斗篷的阴翳很快笼罩住了逃生舱最后消失的那个位置。但哪怕他是原体,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对一艘战舰上的宏炮炮管做些什么:他可以从炮身最外围那片厚重金属壁的细微震颤中感受得到,这东西早已经蓄势待发了。
这毫无疑问不可能是药剂师们的临时起意,必然是有一个地位更高、有能力整合调配以上种种资源的人组织了这一切,否则整件事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意识到事不可为,自己竟然(又一次地)因为“有点无聊,找找乐子吧”的心态功亏一篑的科兹暴怒了起来,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这种情绪就近倾泻在了附近的任何还会动的东西上:在宏炮击发的隆隆震动当中,他一拳把那位药剂师助手糊到了一边去,红红白白地涂了一墙;又掀翻了笨拙地转着弯、还在试图向他撞来的那只机仆,用双手而非两只闪电爪将这兢兢业业的机器连着湿件一起大卸八块。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意识到,前不久被他一脚踢开的达尔非,还拖着肠子在地面上艰难地蠕动。
科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分析了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药剂师爬行时凄惨的姿态。他的肋骨骨板应该已经塌了一半,连带着脊椎也失去了功能。他的两条腿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完全不能动,手臂似乎好一点,但从他没有尝试再次举枪这一点来看,他的手掌也没什么抓握能力了。如果没法接受一些正经的医疗手段,他恐怕就只能这样在地上勉强蠕动爬行——可惜,这幅惨状没能打消午夜幽魂的愤怒。
原体走上前去,把这个勉强苟活着的,又或许早已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的药剂师,提了起来:
“是谁告诉你们可以这么做的?”他问,“是谁制订了这个计划?逃生舱所瞄准的目标方向又是什么?”
达尔非的喉咙里只发出了一点被血沫堵住的咕噜咕噜声。这让他听起来距离死亡非常之近,想要从这种状态里保住性命就得耗尽意志、拼尽全力。但又很显然,维持住自己“活着”的状态,对达尔非来说,并不是一件需要被排在很前面的事情。
他拼尽全力地,向着科兹的脸上啐了一口混着酸液的血沫。
腐蚀性的液体令科兹脸上的那块皮肤碳化变黑。以凡人的标注看来,这很可怕,但在原体所具备的恢复力面前并不值得一提。科兹低下头,伸出自己带着尖刺的手指,随意地连着血沫刮掉了那一层坏掉的皮肤,笑出了声。
被气的。
“很好。”午夜幽魂松开了手,让达尔非随着舰船重力系统的牵引落在地上,“你是个有骨气的人——一个战士。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这种骨气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不必白费力气了,大人。”达尔非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冷笑着,“我是药剂师……我很清楚,我马上就会死了。”
“哦,你不会的。因为你是药剂师。”科兹冷笑着,“你身上不是还带着许多药品吗?你曾经冷酷地让多少垂死的兄弟拖着残破的身躯站起身来,在敌人中间做出最后一搏?现在总该轮到你了——除非你告诉我问题的答案,否则我向你保证,你绝不会死得很‘快’的。”
达尔非也笑了。
“……比速度的话……”他磕磕绊绊地说,每吐出一个短句就得休息一下,“您已经输过一次了。”
这话说得不太明智。达尔非很清楚。但他本就不是为了自己才来到这里的。
他完全知道,或者说,洪索清楚而明白地告知了他,他正在做什么,这会导致他遭遇什么,除此之外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科兹阴涔涔的目光确实瘆人,这位原体或许不愧是恐惧的化身。但很奇异的,达尔非现在并不怎么害怕——他已经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全做了,接下来,他只需要忍受,等待,直到计划彻底成功为止。
——
十四分三十六秒。
达尔非作为药剂师的专业知识没在这段时间里帮上什么忙,但对于一个本就垂死的阿斯塔特来讲,他的骨气确实让他坚持了超出科兹预想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康拉德·科兹也使出了自己作为午夜幽魂的浑身解数,尽可能地对达尔非施加了最大程度的痛苦。这的确让他成功得知了所有他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可惜,分外令人遗憾、也近乎剥夺了科兹在这件事上的所有成就感的是,这与他自己的“努力”并没有什么联系。
他不是从达尔非的嘴里知道这些事的。
十四分三十六秒,达尔非还勉强活着,或者说,他马上就要因缺氧坏死的大脑还勉强保留着一定程度的意识。但这不重要了,对他自己和科兹来讲都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们所在的军备库整体都在庞大机械运转的余波之下颤动了起来,危险的吱嘎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流明一下子暗了下来,电力系统彻底被切断,气温随着气闸开放时因负压产生的气流嘶声迅速下降——然后是一声特别响亮的断裂声,一次带着失重感的、几乎令人心悸的可怕震动,他们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某种喷气涡轮的运作声当中,被推着着移动了起来。
“这我倒是没想到。”科兹干巴巴地说。
他那双经受过诺斯特拉莫街巷间的黑暗捶打的眼睛依然能够在目前的环境里清晰视物,因此,他也依然看得到停留在原位的自动装填机,以及与它项链的宏炮炮管:“你竟然这么舍得,就这样把舰载武器一同从铁血号上拆分下来、发射出去了。”
宇航时代,在太空中的舰船哪怕没法做到超光速,其在航行过程中的绝对速度也是单纯的灵体化很难赶上的——何况,科兹本来就不太擅长这种后来附加在他身上的能力。他在达尔非身上花费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让钢铁勇士们得以完成了为抛弃舰船舱室所进行的最低限度的准备。这一轮确实是他输了。
“这倒也不是一个特别难以做出的决定。”达尔非所在的位置上传来了与达尔非本人近乎完全不相干的声音,“您停留在船上可能会对我们造成的损害,显然是要大于铁血号上区区三座并联宏炮无法开火的损失的。在您无法再通过亚空间手段进行空间转移的前提下,这比起‘损失’,更应该被称为合理的‘交换’。”
说这些话的不是终于彻底死去了的达尔非本人,而是他铠甲上通讯器背后的洪索:“这是一场战争。战争当中,自然总是有所取舍。”
“就像是你把你的基因之父从宏炮炮管上发射出去那样吗?这也是一种取舍?”
“当然。鉴于佩图拉博大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且在那之前已经任命了我为他的总指挥代理,那么在当时的情况下,让他有机会能远离您以保证安全是最主要的,他是否依然停留在铁血号上则是次要的。我相信,联合舰队中其他船只上的兄弟也同样能够照顾好我们共同的父亲。”
“很有趣——你说你叫‘洪索’,是吗?”科兹笑着说,“这两年里,除开原体之外,能让我头疼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我记下了。”
“我的荣幸,大人。”电波对面传来了平静的回应,“不知我是否有幸听闻另外几人的名讳?”
“哦,一个是我们的‘胆小鬼’佩科,我的一个儿子。他什么都好,就是缺乏了作为指挥官所必要的胆气,每次单独做决定的时候都畏畏缩缩的。我真希望他能有你这样的品质。”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科兹反倒平静了下来,不介意坐在药剂师的尸体边上,和这位刚刚摆了他一道的指挥官拉拉家常:
“还有另一个人就和你更相似了。擅长指挥,总是有些超出常理的奇思妙想,能够从只言片语当中读出所有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哪怕是对敌人的反应,也能尝试加以预测或者操纵。可惜,她是个受到重重保护的凡人女孩,你们恐怕没机会在战场上见面。”
“是吗,那太可惜了。”洪索礼节性地回答。这种微妙的冷淡态度并没有浇灭科兹叙述下去的热情,这位不知怎么变得格外爱说话的原体依然在对着一具尸体喋喋不休:
“你确实该感到可惜,这女孩也曾经在战略战术上令我大吃一惊,当然,中间还有另外的一些事——这实在是不能容忍!从这个方面上来说,你比她要强得多:碍于我那金光闪闪的父亲,我可没法光明正大地把她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报复回去。不过,在我面对你的时候,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限制了。你说不是吗?”
“一位原体将我视作对手?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虽然洪索的嘴上这么说,但从语气里听来,他的态度依然很平静,“只恐怕此后很久,你我都不会遇见再次对垒的机会。”
“那可说不准。”科兹咯咯笑着,也不知道他的“说不准”指的到底是前文中的哪一部分,“要知道,对我们这样的‘大人物’来讲,报仇雪恨倒也不必亲自动手。我确实在这里输给了你一局,但你以为你可以在这片战场上赢到最后吗?”
通讯距离太远,链接就此断掉了。舰桥上的洪索对着静默下来的音阵接收器,不太开心地抿紧了嘴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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