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1章 一个备份
这件事，乐正玉镜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从小，乐正俣就告诉过他：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记住，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甚至，连乐正俣知道此事之后，竟然为了防止被别人知晓，选择了以秘术强行清洗掉自己的这段记忆。
而这件事，则是月九天亲口告诉他的。
从他出生之日起，他就能听到月九天隐约的呼唤。
月华之瞳选择了他，他便能在梦中得到月九天的召唤。
也是在他八岁那年，月九天第一次见到了他……
应该说，月九天第一次“召见”他。
乐正玉镜还记得，那是一个月色格外清朗的夜晚。
八岁的他在祖父的督促下完成晚课，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格外犯困。
甚至连琴柳的故事都不听了，爬上床就沉沉睡去。
然而，才刚合眼，他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脚下是流淌的、如水银般的月华，汇聚成一条波光粼粼的宽阔河流。
河流的尽头，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完全由纯净月华与冰晶构筑的宫殿。
巍峨、圣洁，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遥远。
他抬头就看到一道身影，端坐在宫殿最高处的神座之上。
她笼罩在朦胧而耀眼的月轮光晕中，看不清具体的服饰，只能感受到那极致的神圣与威严。
她的容貌，超越了世间一切对于“美”的定义，完美得不真实。
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由最上等的灵玉雕琢，眼眸是纯粹的银色，其中仿佛蕴含着周天星辰的生灭与宇宙的寂寥。
她仅仅是存在那里，便让整个梦境空间都为之臣服。
年幼的乐正玉镜站在那月华长河的起点，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心中充满了本能般的敬畏与渺小感，仿佛在仰望天上的皓月。
“你来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灵魂中响起，清冷、空灵，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小小的乐正玉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神座上的身影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时空与梦境，落在乐正玉镜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不必困惑，乐正玉镜。”
意志如同寒流，涌入他的认知：“你并非独立的个体。你，是吾登临神位之前，遗落于凡尘的一道‘过去’，一缕执念，一点未净的尘缘。”
“机缘巧合，入了轮回，转世成了如今的模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刻在乐正玉镜稚嫩的灵魂上。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神座上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到底是谁。
但是爷爷告诉过他，他就是乐正玉镜。
是独特的存在。
这个人，怎么能说他是别人呢？
他想反驳，但是他做不到。
“你的存在，自有其意义。”
月九天继续宣告，语气平淡：
“你承载着吾部分本源与命格，是吾留在人间的……一个‘备份’，一座桥梁，亦或是一枚……备用的‘容器’。”
祂微微前倾，那双重瞳中的银色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
“若吾在神座之上永恒不朽，你便可作为乐正玉镜，度过凡俗一生，最终重归吾之怀抱，了却因果。”
“但，若有一日……吾之道果蒙尘，神位倾覆，乃至……陨落。”
月九天的声音在这里微微一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那么，你，乐正玉镜，便将觉醒，承载吾遗留的一切，成为新的‘月九天’，延续吾之存在，执掌太阴权柄。”
“这，是你诞生的意义，是你无法摆脱的……宿命。”
宿命！
八岁的乐正玉镜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话背后所有的含义，但那冰冷的“备份”、“容器”、“宿命”等字眼，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对他整个“自我”的否定，让他深受震撼和打击。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精心制作出来的工具，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存在价值，都只是为了服务于另一个更高层次的存在。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淹没了他。
他想哭，想喊，想寻找爷爷，但在那绝对的神威面前，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那将他未来彻底定格的宣判。
那道身影也看出了他的震撼和痛苦，但却没有给他任何安慰。
只有周边的月华越来越冰冷，彻底将他淹没在光影长河之中。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场梦，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他却病倒了。
从那天之后，他就高热不断，而且一只眼睛竟然处于失明状态。
也是在那个时候，月华之瞳忽然对他产生了感应。
乐正俣背着乐正蠡，为了治好他，带他去了月华之瞳的祭坛。
从月影台成立，直到乐正蠡那一代，所有得到认可的家主，都仅仅只是能够从镜花水月之中，得到一颗月华之瞳的复制品而已。
但乐正玉镜是个例外。
那天，原本乐正俣只是想请求月九天，降下神赐，让乐正玉镜免于病痛。
可是没想到，月华之瞳选择了乐正玉镜。
让他，直接拥有了月华之瞳！
这件事，除了乐正俣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月华之瞳从不会主动出现，所以无人知道，月影台的月华之瞳，居然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成了那个人的一部分！
也是在月华之瞳成了乐正玉镜的一只眼睛后，小乐正玉镜醒了过来。
他将梦里的一切告诉了乐正俣，当时，乐正俣大惊，甚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直到确定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乐正俣才做出了一个决定——清洗掉自己的记忆，同时，不允许乐正玉镜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乐正玉镜还记得，稚嫩的他当时问过乐正俣：“爷爷，我真的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存在么？我不是您的孙子么？”
乐正俣当时看着他，那双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丝苍老之色。
当时他，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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