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金陵城外，一片僻静的山坡。
这里并非什么显赫的墓园，只是一处普通的野地，若非有心，很难找到。
一座孤坟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作为标记。
坟头收拾得干净整洁，与周围的荒草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田中未来就葬在这里。
这是钱海峰亲手选的地方，他说未来喜欢清静，也喜欢看远处的山。
许敬元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中山装，独自一人来到坟前。
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皮箱，还有一个装满纸钱和各式精美纸扎衣物的篮子。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连小刘都没有通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只有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
许敬元在坟前静立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个无字的青石标记上，眼神有些复杂。
田中未来，这个贪钱、贪图富贵的女人，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若非她的死刺激了钱海峰，让这个日本人彻底倒向自己，他在上海乃至金陵的布局，绝不会如此顺利，假币计划也不可能推进得那么快。
如今钱海峰更是替自己出海，为青霉素奔走。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许敬元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坟茔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你，就没有钱海峰的归心，也没有后来那么多事。”
他蹲下身，打开那个沉重的皮箱。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诱人却冰冷的光泽。
数量之多，足以让任何人怦然心动。
许敬元没有丝毫犹豫，动手在坟前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将整箱金条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覆上泥土，仔细掩埋平整，不留痕迹。
“按照钱海峰的意思，我把这些金子送给你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算是你应得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特务了，做个普通的富家小姐，挺好。”
然后，他点燃了篮子里带来的纸钱和那些用彩纸精心扎成的、时下最流行的旗袍、洋装、皮鞋……
火焰跳跃着，吞噬着那些虚幻的财物与华服，纸灰随着山风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许敬元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所有一切都化成了灰。
“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孤坟和那块无字青石，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山风拂过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吹起额前的碎发。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将他的身影渐渐吞没。
明天，他将离开这座经营数年、翻云覆雨的城市，前往香港，开启一段全新的棋局。
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功过是非，都将随着金陵的烟云，缓缓沉淀于历史深处。
重庆，罗家湾19号。
军统局本部大楼内。
戴笠背手指在秋海棠叶上轻轻敲击，敲击的位置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金陵。
自从三年前，国军从那里撤退后，就再也没能打回来。
不光没能打回来，还越退越远了。
毛人凤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古之关云长亦不过如此吧？”戴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如今这军统内部，怕是只知金陵站，不知我戴雨农了！”
毛人凤弓腰笑道：“怎么会呢，局座，您的威名无人不知啊，这许敬元毕竟是您的下属，风头怎么都不可能压过你。”
戴局长无所谓的摇摇头道：“这怎么行？该大肆宣扬才是，你看这报纸扭扭捏捏的，像什么体统，把许敬元的名字放出去！好好给他扬名！”
“局座，这..许敬元毕竟是我们军统特务，是行走于暗处的，将他名字放出去，恐怕会影响他今后的行动。”
“我要的就是他离开金陵后，不敢再回去。以他如今的声望，振臂一呼，云集者得有多少人？我宁可把香港让给他，让他永远留在那里，也不让他回来。”
毛人凤心头一凛，局座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可见许敬元功劳太大了，大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掌控欲极强的戴笠，显然许敬元超脱了掌控。说起来，他早就脱离掌控了，他与局座不过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罢了。
毛人凤不敢违抗戴笠的命令，斟酌道：“局座，我将以局本部名义，向全国各站发通电，并且同时见报！内容嘛……就说是许敬元站长，在局座的亲自指挥和运筹下，于金陵精心布局，成功铲除日酋土肥原贤二、影佐祯昭，扬我国威，重创敌寇！”
“你是握笔杆子的，这事你自己考虑，不过要写得详细，写得精彩！把他许敬元的名字，给我放到最显眼的位置！”
戴笠这是要将许敬元彻底推到聚光灯下，推到风口浪尖！
明为褒奖，实为架在火上烤！
日本方面必定会对此事进行疯狂报复，而名声响亮对于特务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临了，戴局长还额外加了一句：“另外，通知宣传部那边，让他们发动所有喉舌，给我大力宣传！我要让全国上下，都知道我军统有此虎将，都知道他许敬元的名字！”
“是……局座。”毛人躬身领命。
数日之后，舆论风暴席卷全国。
《中央日报》、《扫荡报》等各大报纸，均在头版头条以醒目标题报道此事：
“军统虎将许敬元，金陵诛杀日酋土肥原！”
“特工之王陨落！影佐祯昭毙命雨花台！”
“戴局长运筹帷幄，许站长深入虎穴，双鬼授首！”
报道极尽渲染之能事，将许敬元描绘成智勇双全、算无遗策的孤胆英雄，而戴笠则成了幕后英明的总指挥。
许敬元的名字，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高度，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此时的许敬元已经离开了金陵。
他并没有登上邮轮，而是坐的军用飞机，和跟他订婚的住友真夏。
钱海峰早就在香港公园附近给他买了一处庄园，当然这处庄园和敬司庄园没法比。
全香港也找不出那样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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