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旧恩新仇
第514章 旧恩新仇
夜色如墨,庐州城外的江面浮着一层薄雾。
卫渊立于一艘不起眼的货船甲板上,风卷起他玄色锦袍的下摆,露出腰间一柄未出鞘的短刀。
他目光沉静,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军营——那里,是李将军的驻地。
三日前吴谋士带回的消息,像一根细针扎进骨缝,不痛,却日夜作祟。
钱仲元动摇了,而李将军……这位曾与他在长江水战中并肩抗敌、断后掩护他全身而退的老将,竟也在暗中与敌军统帅密会。
不是传言,而是铁证:北方商队运送的铁甲批次编号,与敌营库存一致;更关键的是,那批货物通关文书上的签押,正是李将军亲信幕僚的手笔。
但卫渊不动。
所以,他来了。
孤身一人,只带两名随从,打着“巡视商路、犒赏旧部”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踏入李将军的地盘。
军营辕门开启时,守卒眼神闪烁,查验文书格外仔细。
卫渊只是微笑,递上礼单:南洋香料百斤、琉璃灯十架、还有最新一批由商会工坊自制的烈性火药样品——这玩意儿如今已成军中抢手货,一两难求。
“世子亲自前来,实在不敢当。”李将军在中军帐内迎出,面上笑意淡淡,眼神却始终避着卫渊的直视。
他穿着半旧铠甲,不像迎接贵客,倒似随时准备点兵出征。
席间酒过三巡,卫渊并不提任何敏感之事,反而谈起当年鄱阳湖之战。
那时李将军率三千轻舟突袭敌后,一把火烧光北军八十余艘战舰,连敌方主帅都险些被俘。
他说得动情,仿佛真回到了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
“那一仗,若没有你断后死守,我早成了刀下鬼。”卫渊举杯,“今日富贵加身,从未敢忘。”
李将军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头饮酒,声音低沉:“世子厚爱,李某铭记于心。可如今不同往昔……朝廷空有诏令,无粮无饷;北军步步紧逼,百姓流离。我们这些地方将领,手里攥着的是几千条人命,不是棋子。”
话里藏锋。
卫渊听出来了——这不是推脱,而是试探。
他在衡量忠义与生存之间的分量。
于是卫渊放下酒杯,缓缓道:“我可以给你五万石粮,三千具制式铁甲,五百门新式火炮,外加两千名熟练工匠。”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条件只有一个:你不得与敌军通使,不得放其商队过境,更不得参与对南方商会的围剿。”
帐内瞬间安静。
李将军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随即又强行压下。
他盯着卫渊,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要我……中立?”
“不只是中立。”卫渊轻声道,“我要你成为一道墙。挡在北方野心与江南百姓之间。只要你守住这条线,往后每年,商会都会按时供粮供械,你的军队,将是江淮最强的一支力量。”
空气凝滞。
良久,李将军苦笑一声:“世子果然大气魄。可你也该知道,北军许我的,不只是军备……还有节度使印,子孙世袭,割据自治。”
“他们给得起,我也给得起。”卫渊平静回应,“而且我能给你一样他们永远不能给的东西——真正的信任。”
他站起身,走到李将军面前,直视其双眼:“我知道你在犹豫。你怕我是下一个卸磨杀驴的主君,怕今日联手,明日便是刀斧加身。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皇帝,也不在乎虚名。我在乎的是谁能活着回来,谁能让这片土地不再饿殍遍野。”
“你若信我,我就陪你走到最后。”
烛火摇曳,映照两人身影交错于帐壁,如同博弈千年的棋局终见落子。
李将军久久未语,最终长叹一口气:“容我……再想想。”
卫渊点头,转身离去,背影从容不迫。
当他登上归船,江风扑面而来,吴谋士悄然出现在侧:“李将军方才派人快马出营,方向北方。”
“我知道。”卫渊望着渐远的军营灯火,唇角微扬,“他不会现在反,但他一定会贪。”
他低头摩挲袖中一枚铜符——那是昨夜派暗探潜入李将军书房,从其亲信案头拓下的通关令印模本。
“人心易动,利字当先。”他轻声道,“那就让他……继续做梦吧。”
江流无声,暗潮汹涌。
夜色未散,庐州江畔的雾气被晨风撕成缕缕残絮。
货船靠岸时,卫渊已换下锦袍,披上玄铁软甲,眉宇间再无半分商贾儒雅之态,唯余沙场统帅的冷峻。
他踏足码头,脚步沉稳如擂鼓,身后吴谋士疾步相随,手中紧握一封刚拆的密信。
“张老板已在三河口布防完毕,五百火铳手、千名长矛兵埋伏于芦苇荡两侧,另设绊马索、陷坑三十处,专等其入瓮。”吴谋士低声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关门打狗。”
卫渊颔首,目光扫过地图上那条蜿蜒南下的官道——正是李将军驻地通往北方敌营的最近路径。
他早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罢手。
昨夜那一番推心置腹,不是为了挽回旧情,而是为了看清李将军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是否已被野心吞噬。
而今,答案已昭然若揭:那封北去的快马密函,便是投名状的第一笔。
三日后,战报传来。
李将军亲率五千精锐,趁夜突袭南方防线最薄弱的乌林渡口,意图打通北上通道。
可他未曾料到,那条看似无人设防的江岸,早已化作龙潭虎穴。
当先锋部队踏入滩涂,地面骤然塌陷,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坠入深坑;紧接着,芦苇丛中火光冲天,数百支火铳齐发,铅弹如雨泼洒,阵型瞬间大乱。
伏兵四起,箭矢遮月,退路又被事先炸毁的浮桥截断。
李将军拼死突围,仅率八百余残兵逃回本营,丢盔弃甲,战旗尽折。
消息传开,江淮震动。
原本摇摆不定的几路军阀纷纷收敛异心,更有数位曾暗通北方的将领连夜烧毁密信,主动向商会示好。
敌军统帅在北境震怒,原定秋季南侵的计划被迫延后——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以经商起家的“纨绔世子”,竟能布下如此狠辣精准的军事陷阱。
然而,卫渊并未松懈。
他在主营大帐中踱步良久,指尖轻敲案上新呈的情报:“李将军败退当夜,便派出三批密使,两批被我拦截,唯有一人乔装成游方郎中,持伪造度牒潜出关卡,目的地……是幽州。”
“幽州?”吴谋士瞳孔一缩,“那是范阳节度使薛怀义的地盘。此人表面归附朝廷,实则拥兵十万,割据自专,与北廷素有勾连。”
“不错。”卫渊冷笑,“李将军这是要攀高枝了。他知道单凭自己难成气候,便想借薛怀义之势,反客为主。而薛某人也正愁没有南下借口——如今,送上门的‘义士’,岂会拒绝?”
帐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面容半隐于阴影。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来临。
薛怀义一旦接纳李将军,便等于公开撕破南北平衡的假面。
届时,不只是江淮危矣,整个南方商会赖以生存的贸易网络都将面临铁蹄碾压。
时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就在此时,苏娘子悄然入帐,手中捧着一叠看似寻常的诉状。
“这些是今日各地分会转来的控诉。”她声音平静,却掩不住眼底忧虑,“十余家小商户联名指控商会垄断盐铁、压价倾销,要求官府介入裁决。其中几家,过去三年从未与我们有过生意往来。”
卫渊接过诉状,只略扫一眼,便察觉异常——字迹工整得过分,用词套话频出,且皆指向同一类商品调度规则。
这不是民间自发的抗议,而是精心策划的舆论围剿。
他缓缓合上纸页,眸光渐冷。
“钱仲元还没死心啊……”他低语,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意,“一边派人联络外敌,一边在内部搅乱民心。好一招内外夹攻。”
空气凝滞,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寂静。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偏殿内,一道身影正将密信投入炭盆,火光映亮了那人阴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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