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蓝武，你怨陛下吗？
那块紫檀木匾额上的两个大字，沉甸甸地压在了蓝武的心头。
家。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为大明，为朱家征战，所谓的家，不过是京城里那座冰冷的府邸。
可现在，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一个他亲手扶持起来的藩王，却为他建起了一座真正的“家”。
“国公，请。”
朱允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份诚挚，不似君臣，更似家人。
蓝武没有再多言，迈步走进了这座“蓝府”。
府内的布局，完全是按照大明京城王公府邸的最高规制建造，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江南园林的雅致，用料之奢华，甚至超过了他在京城的国公府。
由此也可以见朱允熥的用心。
不管蓝武以后会不会来这里住，但看到朱允熥能这么用心的为自己着想，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蓝武也就没有推辞，顺势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十几天里，蓝武没在处理船队上的事务，而是将舰队的补给事宜交给了副将，自己则是在朱允熥的陪同下，将整个吴国都城的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
他越看，心中便越是满意。
朱允熥在这里建立的，不只是城池和军队，更是一整套完整的大明体系。
从官僚制度，到科举选拔，从律法条文，到税收度量，所有的一切，都与大明本土别无二致。
甚至，这里的学堂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都是最纯正的官话。
“国公，您看，这是我们吴国最大的交易所。”
在城中心一栋三层高的宏伟建筑前，朱允熥指着里面人头攒动的景象，自豪地介绍道。
“这里不仅有我大明的商人，还有来自西洋各国的胡商，他们在这里交易丝绸，瓷器，香料……每日的流水，比得上内地一个大州府一年的税收了。”
蓝武看着那些肤色各异，却都用着大明宝钞和银元进行交易的商人，不由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南洋，乃至东西方贸易的真正核心。
“允熥，你做的很好。”
蓝武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都是国公当年教得好。”朱允熥挠了挠头，又恢复了几分少年时的憨厚。
“您说，要想长治久安，就得让他们离不开我们，现在，他们穿我们的衣，吃我们的粮，用我们的钱，学我们的话，自然就成了我们的人。”
蓝武笑了笑，忽然开口。
“我有些弟弟妹妹，我想让他们过来。”
朱允熥闻言一愣，随即便是大喜过望。
“真的？太好了！”
他激动地搓着手。“国公放心！弟弟妹妹们来了，就是我的亲弟弟妹妹！我把王宫旁边最好的地都给他们划出来建府邸！不，就住在王宫里！我让他们自己挑宫殿！”
他这副样子，让蓝武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那么麻烦。”蓝武摆了摆手。
“我蓝家的产业，也会逐步向这里转移一部分，他们过来，不是享福的，是来替我看着家业，也是来帮你。”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蓝家如今的体量太大了，盘踞在京城，终究会引来猜忌。
将一部分力量转移到海外，既是分散风险，也是为自己，为整个家族，留下一条真正的退路。
“国公说的哪里话！”朱允熥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管让他们来，来了这里之后，有我罩着，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我保证让他们在这里，过得比京城的王爷还舒坦！”
看着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蓝武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补给完毕的庞大舰队，再次在吴城的码头上集结。
只是这一次，码头上的气氛，多了一丝离别的伤感。
郑和与汤文喻，两位同样随着他一起下西洋的大明重臣，站在蓝武的身边。
“国公，我与文喻，便往西去了。”
郑和对着蓝武，郑重地拱了拱手：“此去天各一方，欧罗巴，路途遥远，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国公保重。”汤文喻的言语不多，但那份敬重，却是实打实的。
“您要开辟新大陆，乃是前无古人之举，我等，会带着船队，静候您的凯旋佳音。”
“两位也多保重。”
蓝武回了一礼：“让这片大海上，永远飘扬我大明的龙旗。”
简单的告别之后，郑和与汤文喻的船队率先起航，朝着西方那片已知世界的尽头，缓缓驶去。
码头上，只剩下了蓝武与前来送行的朱允熥。
“国公。”朱允熥的眼眶有些泛红。
“一个藩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蓝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之后，守好你的基业，别忘了，你身后，是整个大明。”
“允熥明白。”
朱允熥重重地点头：“我也会替您守好您的家。”
蓝武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踏上了旗舰宝船的舷梯。
号角声呜咽响起。
庞大的舰队缓缓离港，调转船头，朝着东方，那片完全未知的，只存在于传说与古籍记载中的新大陆，驶了过去。
朱允熥一直站在码头上，直到那片巨大的船帆，彻底消失在海天相接之处，才缓缓转身，只是那身形，却带着一丝萧索。
船队，已经驶入深海三天了。
甲板上，海风猎猎，吹动着蓝武的披风。
他负手而立，眺望着东方，那里除了一片蔚蓝，再无他物。
徐妙锦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为他披上了一件更厚实的斗篷。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看着那无边无际的海洋。
良久。
就在蓝武以为她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
徐妙锦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蓝武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蓝武，你怨不怨陛下？”
徐妙锦说到这里，看蓝武没说话，这才道：“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陛下这就是要有意调你离开京城，让你远离权利中心，此去所谓的新世界，恐怕一去没有个五六年回不来，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京城恐怕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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