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临淄的齐王宫刚收拾出个模样，韩信正对着地图看楚地的布防，忽然有亲卫来报。
“将军，楚使武涉求见！”
韩信挑了挑眉，这项羽终于是派人前来了。
“哦？项羽倒想起派使者来了，请他进来。”
武涉穿着一身楚式锦袍，昂首走进殿内，见了韩信也不跪拜，只拱手作揖。
“项王麾下武涉，见过韩将军。”
韩信指了指对面的席子，示意其坐下。
“楚使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武涉坐下，先叹了口气，随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将军可知天下苦秦久矣？当年诸侯合力破秦，本应各分土地，休养生息，可汉王呢？破三秦后又引兵出关，侵人之分，夺人之地，这是要把天下都吞进肚子里才甘心啊。”
他见韩信没说话，又往前凑了凑。
“何况汉王这人，实在不可信，他几次落在项王手里，都是项王可怜他才放了他，可他一脱身就背约击楚，这般反复无常，将军还信他？”
韩信端起茶盏抿了口，指尖在杯沿划着圈，漫不经心道。
“楚使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是为将军着想！”
武涉猛地提高声音，语气无比的热切，仿佛都是为了韩信好一般。
“将军如今手握重兵，天下胜负全在将军一念之间，帮汉则汉胜，帮楚则楚胜。”
“项王若亡，下一个就轮到将军了！将军当年在楚营待过，与项王有旧，何不反汉联楚，三分天下称王？何必非要跟着汉王，最后落个被他擒杀的下场？”
韩信放下茶盏，茶沫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他想起当年在楚营时，自己拿着兵书找项羽献计，却被当成小卒子赶出来。
那时他穿的还是粗布甲，手里的戟磨得发亮，却连靠近中军大帐的资格都没有。
那种屈辱的感觉，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武涉先生。”
韩信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听的武涉心底直发凉。
“我在项王麾下时，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我说的话他不听，献的计他不用，所以我才离楚归汉。”
“而汉王呢？他给我上将军印，给我数万兵马，解他的衣服给我穿，分他的食物给我吃，我说的话他听，我的计策他用，实乃知遇之恩，我能有今天，全靠汉王。”
韩信站起身，朝殿外扬了扬下巴，似是在缅怀，或是在感慨。
“人不能忘本！我韩信就算死，也不会背汉，劳烦先生回去告诉项王，多谢他的好意，但我心已决。”
武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悻悻地起身。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韩信的态度如此坚决，自己这一次前来注定是不能成了。
武涉走后没几日。
这天韩信正在府中闲坐，忽闻门吏来报。
“有个叫蒯通的辩士求见，说能为将军相面。”
韩信来了兴致，他素闻蒯通智谋过人，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
“请他进来。”
蒯通穿着一身布衣，走进来先上下打量了韩信一番，又绕着他走了半圈，忽然抚掌笑道。
“将军面相虽贵，却不过封侯，且恐有危厄，但将军背相，却是贵不可言啊！”
韩信挑眉，蒯通此言倒是引起他的兴趣。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蒯通收了笑，正色道。
“当今楚汉相争，三年未决，项羽困汉王于荥阳，汉王却能坚守，汉军数败，却总能复起，说到底，这天下的命，悬在将军手里，将军帮汉，汉就胜，帮楚，楚就胜。”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臣愿为将军献一计，不如谁也不帮，让楚汉两利俱存，将军据齐地，联燕赵，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到时候将军以齐地为基，安抚百姓，号令诸侯，天下君王谁敢不朝齐？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啊！”
韩信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几，他承认蒯通说的确实在理，自己这么做绝对可以打下一大片基业。
可韩信突然想起刘邦把自己的袍子披在他身上的样子，想起刘邦在汉中时握着他的手说愿与君共取天下的样子，那些画面像烙铁似的烫在心上，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波动。
良久，韩信回过神来。
“先生。”
韩信的语气很轻，可却是那么的坚定。
“汉王待我不薄，他把他的车给我坐，把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食物给我吃。”
“我曾听人说过，乘了别人的车，就要分担别人的祸患，穿了别人的衣服，就要记着别人的忧愁，吃了别人的食物，就要为别人效死，我怎么能为了利益背信弃义呢？”
听到韩信这番话，蒯通顿时急了，他听出韩信并不想要脱离刘邦，连忙再次出声劝说。
“将军糊涂！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您现在功高震主，归汉，汉王不敢信您，归楚，项王也不会容您，除了三分天下，您还有别的路吗？”
韩信闭上眼，脑海中只剩下潍水之战的厮杀声、刘邦在荥阳的骂声、武涉的劝说、蒯通的警告，所有声音在他脑子里乱撞。
他知道蒯通说得对，功高震主的道理他懂，可他也忘不了，当年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时，是谁把他从尘埃里捡了起来。
“先生别说了！”
他睁开眼，眼底有血丝，却异常坚定。
“汉王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反他，就算将来真有不测，我也认了。”
蒯通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韩信这性子，是劝不回来了。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如此，将军好自为之吧。”
蒯通走后，韩信独自站在殿内的窗口旁，望着窗外齐地的天空。
秋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知道自己选了一条难走的路，选了一条很有可能会身死道消的路。
他无法预料到自己未来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选择是否正确，也许会后悔。
可他心里清楚。
有些恩，不能忘，有些义，不能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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