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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再遇江湛北,是发小聚会结束的时候,江湛北送喝醉酒的关町芷回寝室,刚好就碰见了从图书馆晚自修回来的莫以澜。

两相对视,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江湛北:“又去图书馆学习?”

“嗯。”

“不要熬夜。”

“嗯。”

江湛北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怀里的关町芷扑腾了一下,莫以澜提了提书包带,皱着眉头走上前扶住关町芷。

“这是喝了多少酒了,关町芷,你还清醒吗?”

“莫小五?小五,来来,我们喝!”

关町芷高举着手,脚步虚浮,嚷嚷着喝酒喝酒,下一秒钟连站都站不稳。莫以澜费劲地搀住她,抬起头来跟江湛北道谢。

“辛苦你送她回来了。”

“莫小五,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莫以澜敛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女寝宿舍的大门打开后又咣地一声关上,隐约能听见莫以澜喊着让关町芷站稳的声音。每层楼的感应灯随着她们的步伐灭了,开,开了,灭。

直到回到寝室,江湛北才收回目光,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如海水涨潮般翻涌而至,路边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收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攥紧又松开,终是狠了心,转身离开。

楼上,莫以澜靠着墙壁,目光落在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有些裂痕,总是时间无法掩盖的,但有些心甘情愿的喜欢,却是时间无法阻止的。

人总是执着而又倔强,喜欢上了,何必当初这四个字就成了多余的。

就这样吧。

莫以澜想,再难过,对江湛北的喜欢也不会减少半分,与其困着自己,还不如看开来。

从那天后,莫以澜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并没有主动联系江湛北,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要比前些日子好许多。

建筑系大三的课程跟其他专业相比要繁重许多,甚至很多专业都开始找实习工作,写实习报告,建筑系还在上专业课,并且还有没完没了的新课程要应付。

云城的第一场初雪,是在深夜里下的,说好要一起看第一场雪的人全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陈佳洱起得最早,睡眼惺忪地推开阳台门准备出去洗漱,就看到眼前那白茫茫的一片——

屋顶、道路、大树枝丫……

陈佳洱尖叫着冲回寝室:“下雪了下雪了!昨晚下雪了!”

莫以澜翻了个身,手臂撑着床板坐起来,揉着头发:“小雪还是大雪?”

“现在没下,看雪量,昨晚应该下了一夜,哎呀我们竟然错过了初雪!”陈佳洱一边刷牙一边走进来,挨个拍床。

一听说错过了初雪,关町芷急得头都差点撞到天花板,披着外套三步并成两步跳下床后,抓着手机就往阳台跑。

“下了雪,反而就不怎么冷了。”莫以澜捋了捋长发,睡衣松垮,下床后第一时间打开衣柜选衣服。

“早上有早课?”

顾亦歌最后起床,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拿着毛巾往阳台走,经过的时候,问了莫以澜一声,就算是打招呼了。

“九点是李教授的课,没看我们昨天晚上都熬到深夜啊。”陈佳洱一边往脸上喷爽肤水,一边哀嚎。

每个周四都是她的噩梦,建筑学最权威最严格的两大教授,都把自己的专业课安排在了周四,隐隐有种要互相竞争的感觉,事实上,却把一票学生给难倒了。

周三晚上基本都是挑灯夜战赶作业,第二天早上昏昏欲睡还要强撑起十二分精神来听课,等到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大有一种要过周末的畅快感。

一个宿舍里,就顾亦歌不是建筑系的,对此,陈佳洱跟关町芷不知有多少次抱着她的大腿诉说羡慕,只为了有那么一两次课,能让顾亦歌代替着帮忙上。

“以澜,你的项目申请情况怎么样了?”

这一学期,建筑系大三生有可以去爱丁堡大学交换的名额,一共有三个,竞争力度相对于去年的2+2项目来说要轻松许多。以莫以澜的水平,只要在这剩下的一个月时间内不做出违反校规的事,百分之九十九是能够申请上的。

“板上钉钉的事了,我想这个假期,她应该就是在奔波各种签证跟证明材料。”关町芷刷牙洗脸完回到自己的桌前,拿过一瓶精华往手心里挤了点,“期末考试后,我们寝室一块出去聚餐吧?”

“现在就要谈聚餐的事,不觉得太早了吗?”陈佳洱讶异地看着关町芷,要知道,距离期末考还有一个多月呢。

“哎呀,这种事情早计划早好,要不然到时候你们都被社团、学生会给约走了,我找谁去聚餐啊。”

关町芷非要说自己这是未雨绸缪,就这样,宿舍四个人说好考完试当晚一起聚餐,然而计划不如变化,等到了那天晚上,本是订了一个小包厢,结果被挪到了大包厢,只因为多了江湛北跟言安。

深冬的夜晚,莫以澜刚从宿舍出来,把耳朵藏在头发里,又拉了拉围巾遮住小脸,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疾步走得飞快。

校道上的路灯拉长了树木的影子,寒风猎猎作响,这样的深夜,路上行人很少,街道两旁堆积着白天清扫过的余雪,踩上去仍旧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本是约好了一起出发去吃饭,结果莫以澜临时被教授叫住,爱丁堡大学交换名额下来了,包括莫以澜在内的三名学生下学期就要出发去苏格兰。

关于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还有交换项目的各种事宜,都是教授亲自来跟莫以澜谈,足见其重视程度。

约吃饭的地点是在云城大道附近一家叫扎堆的餐厅,打车到的时候,就看见言安站在门口打电话,见莫以澜下车,很快就收线走了过来。

“冷吗?”

“还好。”莫以澜笑了笑,“人都到齐了吗?宝贝有没有来?”

言安摇头,毕竟不是周末,而且约的地点是扎堆,怎么可能叫莫宝贝过来。要是让莫老爷子知道他们把莫宝贝拐来酒吧,还不拎着他们的领子抽几鞭子。

进包厢前还要走上好一段路,古朴怀旧的装潢再加上那台上驻场的歌手,每一桌都摆满了好几个空酒杯,经过吧台,调酒师绚丽的手法吸引了莫以澜的注意。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像酒吧,又比酒吧要高雅许多,那些故意做旧的装潢布置,深得她的心。

言安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就发现莫以澜落下许多,笑着把手放在口袋里,“你的职业病又犯了?”

莫以澜连忙跟上来:“我就是觉得这家装潢很不错,很有感觉。想不到町芷还知道这种好地方。”

“那你就小看她了,别的,她可能不清楚,但吃这方面,她绝对是行家。”

“我信了。”

莫以澜浅笑,跟着言安进包厢的时候,大厅的音乐声被隔绝在身后,涌入耳朵的是屋里的尖叫声,一片闹哄哄。

包厢的布置跟外面大厅很相似,桌子都是一样的,四周墙壁也是书柜,上面放满了做旧的书跟一些摆设品。旁边还有两张长沙发,跟一张茶几,这样看,倒挺像是家里的书房。

“小五你来啦,快快快,快坐下帮我。”关町芷扬了扬手中的牌。

沙发两边各坐着江湛北、顾亦歌还有关町芷跟陈佳洱,四个人一起打牌,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尖叫、几声懊恼。

言安走到江湛北边上的位置,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牌,“你也真是不要脸,跟三个女生打牌,也不知道让一让。”

莫以澜进屋的时候,江湛北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算是打招呼,这会被言安这么一说,不动声色笑笑,随手将手里的牌塞到了莫以澜手里。

“你来替我,输了,算我的。”

本是要走去帮关町芷的莫以澜就这样半路被江湛北截住,看了眼手心的牌,表情还有些木讷。

怎么不先问问,她愿不愿意。

“喂喂喂!北三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赢了我们那么多局到现在才来装大度。你干嘛不让四哥来,还不是捏准了小五的牌技是你教的,准赢,不亏。”

关町芷起哄着不愿意,哪有这样的。

江湛北淡笑不语。

坐到他的位置上,沙发都还是热的,莫以澜握着手里的牌,打得有些漫不经心,一盘下来,竟然输了。

顾亦歌笑着揶揄她心不在焉,陈佳洱则愉快地算着扳回多少。等着上菜有些久,江湛北约着言安出去抽烟,直到包厢门关上,关町芷才跑到莫以澜身边。

“我刚跟北三说了,你申请爱丁堡交换通过了。”

“哦。”

莫以澜的反应有些平淡,顾亦歌笑着问她:“难道不好奇江湛北回答了什么?”

发好桌上的牌,莫以澜收起自己面前那一份,头都不抬:“除了说恭喜,估计没有其他了。”

“……”

本是想要逗一逗莫以澜,却不曾想过她跟江湛北这么了解彼此,关町芷跟顾亦歌面面相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江湛北背对着栏杆,低头点烟,即便是以手挡着,但寒风瑟瑟,划了数次打火机都没能点燃。

“打牌打到手软了?”言安走过来,帮江湛北把烟点上。

猛吸一口,吐出来的烟雾遮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看不清楚那深眸下的情绪是冷还是温。

言安跟江湛北并肩站着,只不过他是背对着阳台门,双手搭在栏杆上,寒风吹着他的头发,额前细碎的刘海往后,倒是免费帮他做了一个发型。

“以澜申请到了去爱丁堡留学的名额,年前就离开。听说金融系今年跟苏格兰也有项目合作,你是要申请,然后跟她一起出国?”

“不是。”

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贴着圣诞树图样的落地窗,这转眼间,一年又要过去了。指尖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明明灭灭,点了点烟头,烟灰飘飘洒洒落在地面上。

言安瞥了江湛北一眼,很是好奇:“你千方百计鼓动她出国留学,并不是打算跟她一起?不对啊,前段时间,我明明看见你在研究苏格兰的各所金融专业突出的名校,别跟我说你只是随便看看。”

“嗯,随便看看。”

江湛北这态度多少令言安觉得有些诧异,试探性地问道:“你舍得她离你那么远?”

沉默了许久,江湛北才开口:“言四,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莫爷爷把我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

“嗯,怎么了?”

“那时候,我答应了他一件事。”

江湛北嗓音清淡:“在莫小五二十岁这年,把她送出过去。”

指尖的香烟没夹稳,掉在了地上,烟灰断成好几截,红光泯灭间像极了一种可以握在手中挥舞的烟花棒。

言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看着江湛北:“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懂什么意思。”

江湛北吸了一口烟,缓缓将烟雾吐出,冷风吹来,吹散了白雾却没吹散他那紧皱的眉头。

“莫老爷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算命,说是莫小五必须在二十岁的时候出国,才能避开大劫,此生才能顺顺利利。”

“放屁!”言安忍不住说了句脏话,气急败坏地看着江湛北:“亏你高中的时候就是预备党员,大学的时候别人挣扎在无数篇思想报告上,你就已经轻轻松松入了党,这会怎么还信起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是吧。

江湛北也觉得自己可笑得很,可他偏偏,真的也就这么做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莫以澜在大院里满是狼狈的模样,有多少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骂她是小灾星。就连周雯,都再三嘱咐莫以竣跟莫宝贝,不许他们接近莫以澜,本就是一家人,她却做得比外人还要决绝。

“你真的信那些谣言?”

言安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湛北,他一直以为,整个圈子里,最不在乎那些荒谬谣言的就是北三。

那时候,传出来的话多难听啊,说莫以澜是灾星,命数太硬,克死了父母,现如今又来祸害莫家人。

小孩子们都听父母的话,不跟莫以澜接近,唯有江湛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生拉硬拽将莫以澜带到他们圈子里。

回想起那些,言安总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前些日子,你是故意的?不接受莫小五的表白。”

沉默在深夜里蔓延开来,得不到回答的时候,耳边只听得见风声。走廊的灯感应不到脚步声时,是暗的,紧靠在墙壁上的身影微微移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那颀长的身影,目光直勾勾落在那熟悉的脸庞上,却觉得全然陌生。

月光没能把他的温柔勾勒出来,只留下清冷隐藏在深夜里。

“嗯。”

在这僻静的夜里,单是一个字,也是落地有声。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只有江湛北自己知道。

言安叹了一口气,气息化进了深夜的风里。他拍了拍江湛北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经意抬起头,瞥见不远处走廊的灯亮了起来,隐约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喉结上下滚动,言安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江湛北,发觉他的眉头也轻微蹙起,他们不说一句话,却极其默契地快步回到包厢。

门一推开,目光落在角落的沙发上,莫以澜安静地坐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阴影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却也不像是刚跑回来的模样。

江湛北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眼眸深邃。

“町芷,我想回去了。”

一首歌结束后,关町芷喝得有些多,跌跌撞撞跑到沙发上休息,整个人趴在了莫以澜身上。

她都还没有躺舒服,头顶上就传来了很清淡的嗓音,迷茫地睁开双眼:“你累了吗?”

莫以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沉静得波澜不惊:“你先起来。”

关町芷被这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眼睁睁看着莫以澜拿起身边的围巾,随手一缠,紧接着离开了包厢。

门嘭得一声关上,陈佳洱握着酒杯转过身来,一边醒酒一边问道:“以澜去洗手间了?”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种想法,快得差点抓不住,江湛北看了言安一眼,后者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显然,他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我先走,单子算我的。”抛下这句话,江湛北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迈腿离开。

外面又下起了雪,路人行色匆匆,刚一走下台阶,黑色的大衣上就沾满了白色的雪花。沿着大路旁跑去,四处张望都没找到熟悉的身影,江湛北拿出手机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莫以澜直接关机。

第一次,他觉得世界有种崩塌了的感觉,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跑向停车场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跟言安的对话,莫以澜到底听到了多少。

是一句,还是全部?

是开头,还是结尾?

但他很清楚,不管是听到什么,仅仅一句话,就足以让莫以澜对他完全失望。车子在云城大道上狂奔,去了所有莫以澜都可能去的地方,打电话问了她所有认识的人,结果都还是杳无音讯。

凌晨四点钟,言安给江湛北打了个电话,说是莫以澜跟关町芷联系了,只说了没事,但没有告诉她在哪里。

江湛北双手抓紧方向盘,脸上写满了担忧跟疲惫,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嗓音沙哑干涩:“把电话号码发给老大,让他不论花多少人力,都要第一时间查出小五在哪里。”

“嗯,你现在人在哪?”

江湛北抬起头来,看了眼黑暗没有半点灯光的楼群:“云初上。”

他是疯了,才会幻想莫以澜会来这里。

找了那么多地方,甚至连后山都去了,可就是找不到她,人海茫茫,第一次觉得云城这么大,找一个人这么难。

找不到的时候,被无助团团包围,那种感觉,就真的是生不如死。

事实上,莫以澜并没有离开很远,她甚至只是在扎堆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匆匆入住。江湛北给她打过很多通电话,摁了静音后,她看着屏幕上那一遍遍闪动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湛北。

发小们都喊他北三或者三哥,玩闹的时候是直呼名字江湛北,其他人碍于身份也是规规矩矩称呼他一声江少。

没有人喊他湛北,所以在手机里偷偷敲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莫以澜也能感受到那种心动,那是种被她偷偷藏起来,没有人知道的感觉。

可现在,这两个字和着在阳台上偷听到的话,落在莫以澜脑海里就如同是重重一锤,击垮了她所有信心跟希望,情绪就像是发大水一样卷过来,怎么都挡不住,仿佛在嘲讽着她长久以来的自作多情。

这一夜,她并没有睡觉,洗了个澡就窝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直到第二天清晨,眼见整个云城都铺上一层均匀的白色,这才揉了揉眼睛,爬上床休息。

她想,就这样算了。

全世界都怕极了她那命数,又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粘上去呢。本以为江湛北跟那些人不一样,结果到最后,他不过是藏得最深,伪装得最好的。

曾经拥有的温柔跟善待一一消散在风里,剩下她孑然一身,不知所措。时光如数剥落,独留她一人迷失在这条黑暗的路上,早知道,就不要爱了。

爱而不得,爱而不能,把过去的所有都变成一场迷信,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害怕,也会躲避,是她不该不懂事地去招惹。

就这样,莫以澜一躲,就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没有见过江湛北,也没有回过任何信息跟未接来电,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可偏偏对江湛北避而远之。

像极了之前告白未遂,江湛北躲她一样。

去苏格兰留学的相关手续已经办妥,就连机票都预订好了,莫以澜开始闲下来,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看英剧学英语,关晋琛来的时候,她刚好画完一幅简图,正在修改。

“什么时候去爱丁堡?”

“下周一。”

关晋琛算了一下,也不过只剩三天时间了,试探性地问莫以澜,想不想找个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就当作是为她践行。

莫以澜笑着摇头,不用了。

见关晋琛总是在摩挲手头的烟盒子,莫以澜指了指打开的窗户:“我不介意,你可以抽。”

“最近负责的案件有些复杂,抽多了,烟瘾就重了。”

解释了一下,关晋琛抽出一根烟,还是走到了窗边,他没忘记,莫以澜嘴上说不介意,但对烟味还是极其敏感。

视线落在她刚画好的画上,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北三最近好像也很忙,你有跟他联系吗?”

“你大可以直接问我的,没有必要拐那么远,这不是你的说话风格。”

可能关晋琛自己不知道,作为检察官的职业毛病,当他在试探某个人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微眯眼睛,也正是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引起了莫以澜的注意。

“一个月前,北三让言四深夜给我打电话,要我查你的手机号码所在位置,那天,他在酒店楼下守了很久,你什么时候退房,他就什么时候离开。圣诞节那晚,他本是在外出差,听说有聚会,平安夜连夜开车赶回来,然而你没参加。”

关晋琛猛吸一口烟,单手插进裤兜里,皱着眉头看莫以澜:“你们到底怎么了?”

莫以澜整理好桌上的画具,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没什么,我没去聚会是因为在忙出国的事情,有很多手续要办,至于什么节,我都没在意。”

“小五,你不会撒谎。”关晋琛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从前,就算是再忙,一旦我们说聚会,你都会参加。”

正因为如此,江湛北才会连夜赶回来,以为能见上一面,结果没想到……

莫以澜突然笑了笑:“人,为什么总要跟以前相比呢?”

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不去理关晋琛那疑惑而又复杂的目光,莫以澜背靠着书桌,双手放置在身后轻轻撑着桌面。

“今年的农历初一有些晚。”

“嗯。”关晋琛等着莫以澜接下去的那句话。

“那时候,别忘了手机给我发个红包。”

“……”

关晋琛眯着眼,不紧不慢地看她:“你过年不打算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而且我才刚去不到一个月,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莫以澜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她是多么庆幸爱丁堡开学的日子,赶在了春节前,能让她避开那个大团圆的日子。

没有她在,起码大家都会过得自如点吧。

“小五……”

“大哥。”莫以澜打断关晋琛的话,低头看了眼腕表,“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我送你。”

“不用了。”莫以澜笑着拒绝。

关晋琛直到离开,都没能打听出什么,江湛北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也只说了抱歉这两个字。

周雯从国外回来的那天,莫以澜提前得知消息,本是明天的飞机去苏格兰,她却临时需要收拾好剩下的行李。

叫来莫宝贝帮忙,结果动静大得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

“这又是折腾什么?”莫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出来,见莫以澜正在整理箱子,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几下以作示意,“明晚的飞机,你着什么急。”

莫以澜也没瞒着老爷子,事实上,她本是拒绝回来大院住,可跟江湛北闹翻后,她清醒而又讽刺地意识到,除了云初上,她无处可去。

也许是为了避开她,周雯被送出国,美名其曰说是散心,实际上,不过是给莫以澜点时间。

就是没想到,周雯说回来就回来,时间还往前掐了一天。

“大伯母回来了,两小时后落机。”

莫以澜的话,让老爷子眉头一皱,转身就朝楼下喊,管家急匆匆跑上来证实了这一消息,额头上的冷汗足见他也是吓了一跳,正手足无措着。

“您不用担心,我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暂时去酒店住一晚,反正也是明天的飞机,没什么。”

老爷子心疼莫以澜,指挥着管家:“我让小竣帮你安排酒店。”

“已经跟哥说了。”

莫宝贝来的路上就给莫以竣通风报信,估计这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不然你去小竣那儿住一晚?”

莫以竣那里?

莫以澜想都不想摇头拒绝,老爷子话都到了嘴边了但还是忍住不想勉强她,只是吩咐管家帮忙看看,如果还有什么东西缺的,赶紧去买。

“姐,你过年真的不回来吗?”

收拾完行李,莫宝贝手握成拳,捶着自己的后背一边问道。

见莫以澜点头,她下意识就想问,那三哥怎么办。

结果,刚开口,莫以竣人就来了,连回答都没能听到。

不堵车的话,周雯很快就到。

莫以竣二话不说拎着莫以澜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两个逼近超重的箱子在他手里头轻得像是平日里练肌肉举的哑铃,莫以澜跟在后面,时不时就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护着。

深冬的天气冷得可怕,推开门,大风能将人逼退好几步,莫以澜愣是用力才站稳脚跟,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连忙戴紧围巾跟帽子。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莫以澜吸了吸鼻子,加快脚步跟上莫以竣,一上车,灌进她衣领里的暖气令她瞬间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云城今年的冬天真冷。

莫宝贝提着一袋水果从后面追上来,“姐,拿着拿着。”

“我不吃……”

“切好的!”

似乎料到莫以澜会拒绝,莫宝贝直接打断她,“阿姨切好你最爱吃的几种水果放进保鲜盒里,还给了一袋沙拉酱,说是你晚上不怎么吃饭,但水果一定要记得吃。”

风刮得莫宝贝瑟瑟发抖,着急着跑出来,手套耳套都没带,手指冻得发红,耳根跟脸颊也是,心疼她的莫以澜连忙接过水果袋子,将衣袋里的暖宝宝贴递给她。

“快进屋吧,天冷别冻着。”

莫宝贝皱着鼻子,声音有些哽咽:“姐,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酒店啊。”

实在是不忍心,莫以澜只得把车门打开让她上来,莫以竣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车后座那只差把双腿往莫以澜身上盘的莫宝贝,无奈地摇头。

车子开进了明珠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下坡的时候,莫以澜无意间看见了酒店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拿出包包里的手机,果然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三哥?”

没料到莫宝贝会突然凑过来,莫以澜来不及把手机收起,就被她给看见了。

闻声,莫以竣也抬眸看了眼:“我以为你已经跟他分道扬镳了。”

这些日子,谁不知道江湛北惹到了莫以澜,可想去追究原因的,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就连关晋琛也不例外。

一想起那句——

一看莫小五那双眼睛,我就没了质问嫌疑人的那种气势,根本无从下手。

莫以竣就想笑。

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关大检察官收拾不了的人。

“开你的车,管那么多。”莫以澜淡声回应。

莫宝贝瞪大了眼,像是长了见识一样,毕竟,她从没想过除了关晋琛以外,会有人敢呛莫以竣,最可怕的是……

莫以竣居然真的闭嘴了……

车子停好,莫以竣拉着行李箱走在前,直梯直接上了莫以澜所在的房间楼层。

“房卡在这。”

莫以澜接过房卡一刷,房门打开,莫宝贝第一时间冲进去,她却扭头突然看向另一个地方。

莫以竣推着箱子,慢悠悠地开口:“不去看看?”

到最后,莫以澜还是拗不过自己,转身朝电梯口走去,她想,给个结果都好,起码不用这样吊着彼此,说开了,以后就不用再辛苦地伪装什么了。

江湛北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从前没觉得莫以澜这么有能耐,他堵了那么多次,她都能全然逃脱。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明天就是她去苏格兰的日子,可莫以澜还是不愿意见他。

来明珠大酒店,是莫以竣给他发的短信,只给了地址,比没有承诺就能说服莫以澜跟他见面。

所以,在酒店大厅看见那道身影时,江湛北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激动的。

“莫小五。”

漆黑的眼眸在大厅水晶灯的光芒下映得异常深邃,见他的时候,莫以澜眉宇间每一寸都是冷漠。

“有事?”

声线冷得有些不像话,让江湛北原本悬着的心猛地沉下去,深不见底的心湖里,他沉闷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伸出去的手,被不留痕迹地躲开,滑腻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半天都未能散去,徒然抓了抓空气,江湛北抿紧嘴唇。

“那天在扎堆……”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莫以澜直接打断。

“江湛北,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莫以澜歪着脑袋,漂亮的眼眸紧凝着江湛北的脸,仿佛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你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却又好像是纠缠已久的问题,令江湛北不得不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正因为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彻底打破了莫以澜最后一丝希望。

一个人,只有在他不确定做某件事,又不得不做的时候,会因为犹豫而有如此下意识的反应。

很明显,她的问题为难到了江湛北。

莫以澜轻轻笑出了声,她的笑令江湛北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明亮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暖意,冷漠、疏离甚至还有恨。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旁边总有人来来去去,有些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也会下意识投来目光。

有人说过,莫以澜天生适合黑色,她穿起黑衬衫搭配着西裤又或者黑色长裙搭配着一字型高跟,往那里一站,周身气质冷漠孤傲,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独立一隅,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令人莫名在她的从容不迫中失了言语。

还有那双幽深的眼眸,也让人望而生畏。

每逢听到这样的形容,江湛北总会不自觉摇头大笑,仅仅是因为在他眼里,莫以澜永远是那个遇到难题就会皱眉头,解不开高数题就会一脸苦兮兮地朝他求救的小女生,哪来的气场?

然而今天,这样近的距离,面对面看着的时候,江湛北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森冷,全身上下的神经仿佛都被包裹着困住一般,动弹不得。

湿润的空气里,金碧辉煌的灯光下,红唇微启,那轻不可闻的嗓音如同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湛北,你也怕我是不是?”

沉默着没有回答,江湛北看着那张愈加陌生的脸,喉头上下滚动:“以澜,我……”

莫以澜逼近江湛北,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嫣然。精致的五官在光线下益发耀眼,暗自深吸一口气,仿佛攒足了这多日来的恨意般咬牙道:“你也像她们一样,怕我克死你。只不过就是,你比她们多了分演技,骗过了我这么多年。”

正因如此,我才更恨你。

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接受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是把爱藏了很久,却要分开,做恨着对方的陌生人。

爱跟恨都占据着天平两端,爱得多了,恨也就多了。

情到深处,却发觉所爱非良人。

莫以澜承认,这些年,她是输得一败涂地。心里头有着满腔恨意,化作淬毒般的利剑刺入心扉,所有的气息都哽在喉咙里,想斥责,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五,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低沉的嗓音通过神经末梢一点点渗透进脑子里,莫以澜看着江湛北,却发觉自己再也没有想要相信他的心。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如果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

黑色衬衫的领口,因为说话的缘故微动,露出一段洁白无瑕的颈子,嘴边分明还挂着笑容,眼神却万分犀利——

“认真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这些年,从考上一中,到考上青大,再到现在申请到爱丁堡大学的交换名额,都离不开你的帮助。江湛北,我欠你很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报答你,你说对吗?”

江湛北垂眸看着莫以澜,不言语,削薄的唇角不知不觉抿紧。

“我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回想起那一夜在走廊口听到的话,时隔这么久,莫以澜仍旧有重锤砸向心口一样的疼痛感。

总觉得以前在江湛北面前的小女孩心思,都变成了一种矫揉造作,人家根本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看,她却听信了旁观者的话,误以为那真的是两小无猜的情愫。

思及此,真是讽刺。

“所以,我们一报还一报,从此以后互不相欠,你说好不好?”

曾引以为傲的友情,在命数面前,化为乌有。说过的承诺,一字一字拆开,都成了世界上最残酷最冷漠的字眼。

互不相欠,形同陌路,是莫以澜最后的界限。

心慢慢往下沉,盯着莫以澜那张冷漠而又深沉的脸,江湛北只觉得一股气倏地往上窜,她居然说出了互不相欠这四个字,哪一个字,不是刺得他胸口一窒。

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给她发了多少条短信,打了多少个电话,在学校宿舍,在莫家守了多久,她愣是一个回复都不给,一个面都不见。

现如今,她居然要划清界限。

“莫以澜!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情愿你骂我,甚至是给我一个巴掌,都好过你现在跟我谈划清界限。你跟我分得清吗!”

厉声呵斥,引来周围无数人的目光,面对江湛北那如寒光利刃的眸光,莫以澜笑得更开,清丽的容颜下衬得她的笑,魅惑得令人睁不开眼。

“都到这种时候了,江湛北,你哪来的资本朝我发脾气?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着这样悲戚的语气说出口。

设想过很多浪漫的画面,甚至都未曾觉得先开口说喜欢,是一件掉价的事,只要能够跟江湛北在一起,哪怕是所有惊喜都是由她来制造,都无所谓。

可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是用来讽刺自己的自作多情。

那深到无法自拔的自作多情。

“那天晚上我是喝了酒,但不至于不省人事,我可以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来负责,包括那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你打断的喜欢。”

轻灵的嗓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跟失落。

多少个不眠的深夜,捧着手机,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名字,心里想象着同一时间江湛北会在做些什么,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有时候偷偷笑出声来还怕会被人发现从而慌张地拉起被子挡住脸。

每一道江湛北讲过的题目,总要比同学跟教授讲解的更加深刻,仅仅是因为是他讲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会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有时候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喜欢的理由。

莫以澜想,她真是疯狂而又可怕,但凡是跟江湛北有关的,她都觉得喜欢。

就这样,她堵上一腔孤勇去告白,那四个字甚至都还没讲完,就被江湛北拙劣的谎言逼退。

“本以为你是怕影响到我的学习,本以为你是想给我制造更浪漫的惊喜。”清冷的眸光扫过来,带着自嘲的笑容,莫以澜眨了眨眼,湿热化作一层薄薄的雾,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开始看不清江湛北脸上的表情。

“你看,我所想的你,都是最好的。”

人心,总是善良的,不管是不是被伤害得很深,总是能想出千万种借口来替他开脱。

这么多年来,爱已成伤,且伤口的深度,只有莫以澜自己明白。

“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不够勇气来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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