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却飘散如烟
这一夜,云城的天气急转直下。
深冬的大雨,说来就来,一场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没料到雨量如此之大,很多地势比较低的地方都遭遇了水灾。
真像猜测的那样,还没有一个小时的功夫天气骤变,原本还只是有些暗沉的天色突然变为浓浓的深灰,空气中湿润寒冷的空气夹杂着暴雨席卷了这个城市。
平均降水量高达180毫米,媒体、新闻铺天盖地报道这次强降水,就连微博的头条都是直击云城深夜降特大暴雨,城区交通近乎瘫痪。
整夜都听着大雨拍打窗户的声音,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下午就接到消息,机场航班全线停飞,待天气好转才开启所有航线。
这也就意味着,莫以澜必须迟几天才能去苏格兰报道。
停飞的两天里,莫以澜都在酒店待着,每天打开手机或者打开电视,都是关于暴雨灾情的新闻,截至今天早上六点统计,前日来强降水已经造成云城1012万人受灾,死亡23人失踪9人,紧急转移安置23.82万人,因灾倒塌和严重损坏房屋1.23万户2.38万间;直接经济损失128.2亿元。
机场航班是在晚上九点恢复的,从云城飞爱丁堡的飞机,中途必须在北京转机。莫以竣跟莫宝贝送莫以澜去机场,关町芷跟关晋琛、陈佳洱、顾亦歌、言安也随后赶到。
唯独缺了一个江湛北。
关町芷想说什么的时候,被关晋琛拦住,直到最后,莫以澜进了海关口,江湛北都没有出现。
她说的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他就这样,认了。
提着包包走过转角与那群发小挥手做最后道别时,莫以澜仍旧偷偷扫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厅,只可惜,到最后她都没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曾经温暖过她无数岁月的男人,在此后的时间里,都化作了脑海里一抹不敢提及的身影。
那个曾经跟她许下余生请多指教的男人,最终还是把她抛在了异国他乡。
目光所及的全部,都沦为回忆,自以为珍视一生的感情,都成了碎片踩在脚下,承诺,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
莫以澜去爱丁堡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寂寞而又孤独的,若非要说陪伴,就只有漫天的烟花跟繁星。
爱丁堡的凌晨时分,是云城清晨第一缕光芒洒进房间的时间。手机里躺着好几条长长的信息,开头三个字都是新年好。
莫以澜穿着白色长裙坐在窗台前,旁边还放着一杯红酒,指尖托着杯盏轻轻晃动,目光循着那些字眼一直往下。
关町芷、陈佳洱、莫宝贝、言安、颜亦歌、关晋琛,甚至连莫以竣,都难得给她发了一条长信息,即便是叮嘱多过于祝福,仍旧看得莫以澜眉眼往上挑。
只是,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莫以澜点开黑名单,看着江湛北这三个字,指腹摩挲了一下,取消黑名单设置,偷偷在心里默数了三十秒。
没有回应,她又设置回了黑名单。
她以为可以信命、信偶然,有小确幸,但是三十秒钟的时间里,唯独证明了他们之间没有缘分。
情至深。
却输给了可笑的命数。
既然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机要让她离开,那么,她就随了他的愿,这辈子再不踏入那片她曾许下年少最诚恳心愿的土地。
来爱丁堡大学交换一年的时间到了以后,莫以澜没有选择回国,而是申请考取了研究生。同年,关町芷也来爱丁堡留学,只不过转了其他专业学习服装设计,不再继续建筑学这方面的研究学习。
留学间,莫以澜成为ESALA建筑系最耀眼的学生,几乎每门功课都是A+,深得教授青睐。所设计的建筑也获得校内校外多项大奖,在爱丁堡大学,就没有不认识莫以澜的人。
毕业后,她成为了建筑界熠熠之星,年少成名,作为最年轻的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英国华人圈里没有人不知道她莫以澜。
没有想过回去的莫以澜,仿佛熟悉了这座城市,这片古老而又到处充满故事的土地,一有时间,她就会带着相机跟画板去走一走这座名闻遐迩的北国古都。
对于爱丁堡这座城市,每个来过的人都会有着深刻而又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情愫,在莫以澜眼里,哥特式风格便是它最显著最美的风格。
清晨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一边聆听一边拎着画板在花园处挑选一块风景最美的地方,坐下一画,有时候就是一整天,直到看见月亮从山的那边徐徐升起,照在山谷间的教堂尖塔上。
莫以澜跟关町芷住在一个华裔老太太的家里,老太太的孩子们都回国发展了,空有一幢大别墅,便把楼上的房子全都出租出去。
搬过来的那天,爱丁堡下着一场大雨,关町芷去米兰参加一个时装周活动,莫以澜只得找来男朋友肖任帮忙,整理好行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肖任靠着庭院的栏杆正在抽烟,朦胧的烟气在大雨作为背景的情况下,尤为明显。
光是那一道侧影,就让莫以澜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肖任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原先心头泛起的波动,在刹那间偃旗息鼓。
棕眸里闪过一丝失落跟冷峻,肖任低头猛吸了口烟,然后丢在地板上用脚捻灭,双手抄着裤袋,姿势看上去闲适,然而空气中却一点点滋生凉意,像极了是这场大雨所带来的。
“分手吧,Eileen。”
肖任率先打破沉默,走上前来对着莫以澜说出了他长久以来做出的决定,他爱眼前这个女孩,但不至于爱得盲目。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出来了,她看着他的时候,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们都说她薄情,其实真的冤枉她了,恐怕在爱情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痴情的傻子。
“任,对不起。”
踌躇许久,莫以澜会说的还是只有这几个字。
没等来质问为什么的肖任,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嘴角泛着绅士般清淡的笑容,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绒毛盒子。
莫以澜认出了盒子上的LOGO,深知里面放着的是价格不菲的礼物。
“昨天参加一个拍卖会的时候看上的,那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只是没想到,它会变成分手礼物。”
“任,这份礼物太重,我恐怕没有资格接受它。”
肖任摇头,棕眸中藏着友好的笑意,和着细碎的雨滴作为背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变成莫以澜脑海里抹不去的画面。
他说,Eileen,以我为结束点,不要再玩弄感情了。
他说,Eileen,你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姑娘。
他说,Eileen,等不到,就别再等了。
每一句,都深刻准确地切中那个点,直指藏在她回忆里的那个故人,原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却轻而易举被他识破。
肖任说,请你告诉我,我跟他哪一点很像。
他笑,我想改掉它,立刻,马上。
莫以澜低下头,笑得乐不可支:“怎么办,我也说不上来。”
她的说不上来,都是有理由的。
心底深处,总有那么一个人以固执的姿态存在着,影响着她的生活。
有时候是一个细微的小习惯,有时候是一个剪影,有时候甚至只有一句话,都能令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江湛北。
在爱丁堡留学的数年里,莫以澜谈过无数场恋爱,有不满一个星期的,也有长达数月的,却唯独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生命中留下一丝痕迹。
有人说她薄情,有人说她是黑夜里魅惑人心的妖精,唯独肖任,一眼看穿了她的全部。她只是那些卑微地臣服在一段不求回应感情里的一员,可笑而又执着着。
关町芷回来的时候,莫以澜正在打扫房间,随手放在桌上的深蓝盒子就被她看见了。
“肖任送你的?”随着关町芷的一声尖叫,莫以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她,只见她指尖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那串手链,惊叹不已。
“太美了吧!”
“分手礼物。”
“……”
关町芷瞪大了眼睛看着莫以澜,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一次,快三个月了吧?”
眼看就要打破三个月魔咒,怎么就又分了?
“什么三个月?”莫以澜没听明白。
关町芷连忙把项链放回原处,眼神有些躲闪。
关于三个月这个数字,其实并不是她总结出来的,莫以澜自从来了爱丁堡,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在感情上收放自如。因为自身条件优秀,追求她的男生数不胜数,有时候一学期下来,会换上三四个,身边从不缺人献殷勤,可每一任待的时间都不长,所以,也有一些很难听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换做是其他女生,可能会受不了那些难听的话。
但莫以澜并不在意,她自尊自爱,即便是跟很多个男生交往过,也没有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问心无愧,自然不需要去过多回应。
只是这些事,传到国内,传到某人的耳朵里……
想起亲眼见过的酩酊大醉,关町芷下意识摇了摇头,叹气。
“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还没回答我,在那里叹什么气啊。”莫以澜走过来,拿过首饰盒,顺手敲了一下关町芷的额头。
莫不是这段时间画的设计图太多,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没有没有。”关町芷清了清嗓子,一个一个数给莫以澜听,“所以,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交往过的,哪个超过三个月了?肖任那么优秀,我还以为你们会相处得久一点。”
原来还有人无聊到去计算她每一任相处的时间?莫以澜耸了耸肩膀,还真是长见识了。至于肖任,她轻快而又随意地解释:“是他甩了我,我想,如果他不说分手的话,兴许我们真的能超过三个月。”
“他说分手的?”
关町芷张大嘴,指着莫以澜手里那个首饰盒,“拍下这条价值连城的手链送给你之后,跟你说分手?”
“嗯哼。”
本能地摇头,关町芷想,难不成是她看错了肖任,还以为是个专一而又长情的好男人。
“你有问过他为什么吗?”
面对关町芷的穷追不舍,莫以澜直接把抹布塞在她怀里:“情侣分手肯定就是不合适,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有八卦的时间就去打扫你的房间,行李是帮你整理好了,就是没力气帮你打扫。”
眼看就要被推出房间,关町芷连忙拉住莫以澜的手,走到沙发把放在包包里的一张请柬拿出来。
“今年的高校联谊校友会,下周六晚。”
“不去。”
莫以澜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这种联谊性质的活动,她本就不感兴趣,先前碍于导师的面子,参加过一次,结果还不是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她倒是从没想过,自己的私生活在别人眼里,竟然用上了那么龌蹉的词语去形容。所以有了一次之后,莫以澜便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莫大小姐,不去不行啊。”关町芷把请柬下面压着的信封打开来,特邀嘉宾上赫然写着莫以澜的英文名字,附上中文,尤见慎重。
“作为去年普利兹克获奖新星,你可是这一次活动的重头人物,我敢说,如果你不去,院长都有可能亲自打电话来邀请你。”
“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活动这么关心了?”莫以澜匪夷所思地看着关町芷。
关町芷干笑两声:“那个,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以澜就猜到关町芷是有小心思,只是在听她说完之后,略微诧异——
原来,关町芷不是喜欢莫以竣的吗……
云城江家。
江湛北还在开会的时候,就接到了杨妍打来的电话,朋友送来一箱海鲜,是凌晨刚出海打捞回来的战利品,新鲜得不得了,想着晚上做一桌子海鲜宴,让江湛北回家吃饭。
近四年过去了,如今江湛北在云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当年放弃保研的机会去香港工作,成为金融圈里最炙手可热的风险投资家。
就在所有人以为江湛北要在中环扎根的时候,他却辞职回了云城,接手了江氏企业,成为金融界首屈一指的财务官。
最让云城商业圈震惊跟意外的就是,江湛北的第一笔个人投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叫做YL的建筑事务所。
关于这个,也只有发小圈里的人深谙其意。
回大院的时候碰巧遇上关晋琛,江湛北吹了声口哨算是打招呼。
“今晚回家吃饭?”
“嗯,我妈做海鲜宴,怕多了吃不完就叫我回来,吃过晚饭了吗?一起?”
关晋琛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有个案件,要回局里一趟。”
“你说你现在都升到正级了,能不能省点心放手让手下人去干?我听说近段时间,局里是进了一批好苗子啊。”
关晋琛慢条斯理地笑道:“你也知道是苗子,在大案件面前,还是欠了点火候的。不说了,下次有时间再聚,快进去吧,别让杨阿姨等着急了。”
“行,路上小心。”
跟关晋琛道别后,江湛北直接进了自家大门,还没走上台阶,杨妍就推门出来,目光望着大路问道:“刚才是跟晋琛打招呼吗?”
“嗯。”
“怎么不让他也一块来吃饭呢,妈妈做多了。”
杨妍说得很是委屈,江湛北苦笑着走上前,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搂着往屋里走,“妈,是不是我爸又发脾气了?”
“可不是嘛!”杨妍眉心一拧,压低了声音一脸嫌弃:“你说那个老不要脸的,我难得下厨做顿饭,他就不能稍微认真一点夸夸我吗?你说,他一上来就嫌弃我做多了量,紧接着就说我不该拿他收藏的那套冰裂瓷碗出来,大材小用。”
江湛北佯装板着脸:“怎么就大材小用了,我这不是回来吃饭了吗?这长大了的孩子离家回来,也算是客人了,请客不就得隆重一点吗?”
“就是就是!”
听儿子这么说,杨妍深感欣慰,“也就你站在我这边,思南不在,都没人帮我对付你爸。”
“对付谁呢!”
江源站在楼梯口,沉声质问。
江湛北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爸,有了他在,杨妍显然多了几分底气,挺直了胸脯走上前:“说对付你啊!没听错,就是对付你!”
“你说你这人,孩子一回来你就瞎告状。”
江源是懒得搭理杨妍,在楼上阳台抽烟的时候就看见江湛北的车开进来,掐灭烟,走下来刚好就听见母子俩的对话。
“小北,赶紧去洗手然后入桌吃饭。”
指挥江湛北去洗手后,江源走到杨妍面前,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我也没说你什么,别孩子一回来就给我拆台。跟你说的事,你可千万要跟他提一提。”
杨妍扬高了下巴:“都有求于我了,还不对我态度好点。”
“行行行,吃饭去,我给你盛汤。”
一桌子的菜肴,蒸、炒、煎、炸就没有重样的,杨妍的手艺在大院里可是远近有名,逢年过节请客人来家里吃饭的时候,都不客气地嚷嚷着要她亲自下厨。
“可惜了思南在国外,没有口福。这些菜,三个人吃有些多了。”
江湛北主动提起江思南,杨妍连忙摆手:“你这次可千万不要拍照发给你妹妹看了,每次都这样闹她,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呵,是她自己定力不好,怪谁。”
事情要追溯到元宵节那天,家里照例摆宴邀请大院里的好朋友来吃饭,不过就是莫、关、言家的人。
杨妍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莫宝贝一盘盘拍完就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处理照片,江湛北经过的时候,她就让他顺手发给江思南。
作为一个在美食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志气跟抵抗力的年轻少女,当日就坐飞机赶回了云城,十几小时的飞行时间在她江大小姐眼里仿佛就是睡一觉的事。
倒是把江源给气得不轻,到底是宝贝女儿,心肝明珠,不舍得打骂,连夜让人去买一些新鲜的食材,第二天杨妍又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
从那以后,只要是江思南不在的聚餐,杨妍都会再三叮嘱不能发图片给她……
饭吃到中途,杨妍接收到江源使来的眼神暗号,抿了抿嘴唇,放下手中的筷子,状似无意地问起了江湛北最近的工作安排。
“说得好像爸放手不管公司了一样,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手头的项目多不多,忙不忙。”
夹一尾盐焗虾放到碗里,江湛北头也不抬地专注剥虾。
“小北啊。”杨妍试探性地开口,“你曲叔叔,还有印象吧?”
“白城曲家?”
“对对对。”杨妍连忙看向江源,后者不耐烦地闭上眼睛挥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曲叔叔的大女儿盛闻,过段时间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听说她在美国华尔街也是小有名气的投资家,你应该认识吧?”
“嗯。”
关于曲家曲盛闻的消息,江湛北的确听说过不少,年纪轻轻就成KPCB的CFO,实力不容小觑。
一听说江湛北认识曲盛闻,杨妍眉眼都笑开了花:“我还想着跟你好好介绍人家姑娘呢,听说还是个长得很标致的女孩,怎么样?相处看看?”
“相亲?”江湛北总算悟到了杨妍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我才多大,您就给我安排相亲了。”
“25岁处对象这是最正常的年龄了,我都还嫌晚呢。曲家这个小姑娘啊……”
“妈。”
江湛北打断杨妍的话,放下手中的筷子,抽过餐巾擦拭嘴角,表情云淡风轻:“您知道的,我在等谁。”
话音刚落,杨妍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下意识看向自家老公,发现脸色已经黑沉得难看。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把时间跟精力花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表情!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怎么就不可能了,怎么就是无用功了?”
江湛北的态度太过清淡,让江源大有一种一拳揍在棉花上的感觉,气氛骤然往下急降。眼看一阵争吵又无法避免,杨妍连忙把桌上那款冰裂瓷盘收拾好堆在江源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有胆子的话,砸呀!
气不过,江源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离开,走之前,还用力推了椅子一把,椅脚跟地板摩擦发出的剧烈声响惹得杨妍皱眉往后靠。
“你说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吃饭,就知道惹你爸不高兴。”
江湛北愧疚地笑了笑:“让您白忙活一趟了。”
杨妍探头看了眼楼梯口,发现没人的时候,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实话跟你说,我并不认识曲家那个小姑娘,这事啊,还是你爸嘱咐我非要跟你说,他都上心好久了。”
“妈,别耽误人家的姑娘。”
江湛北兴致淡淡,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秉承着不要耽误人家的好理念,拒绝一切有相亲端倪的介绍。
杨妍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过冰箱上放着的小黄历,平日里也就是用来圈圈什么时候商场有打折:“都四年了,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把以澜追回来,要是没有能耐,你就哼唧一声,妈马上订机票杀到爱丁堡帮你把媳妇绑回来!”
“……”
江湛北哭笑不得地看着杨妍:“哪能让您来忙活,妈,今年生肖旺龙宜婚嫁,我马上去。”
“这一次你要是追不回来,就别在我面前装一副大情圣的样子,赶紧给我去相亲!”
“知道了……”
无意间提起的莫以澜,总能让江湛北眉目一软,他是明白得太晚,醒悟得太迟,才一下子错过了整整四年。
人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拼命挣扎。四年的时间里,回忆见缝插针,无孔不入,隔着光阴,尝尽了失落跟痛苦,才知道拥有时的幸福。
不是没有找过莫以澜,不是没有偷偷打听关于她的消息,事实上,就连她交过多少个男朋友,江湛北都一清二楚。
潜伏着不动,只是为了等待最好的时机,毕竟他不想再错过,毕竟他再也经受不起她决绝离开的那种打击。
离开江家,驱车回到云初上,离大门口还有一百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江湛北就已经认出了莫以竣的车。
“二哥。”江湛北摇下车窗来打招呼。
“嗯。”莫以竣提起手中的木质酒桶,晃了晃,“喝一杯?”
顶楼的天台上修了一个很大的飘窗台,白天乍看过去好像有些不搭,但晚上却别有一番风情。
往伸展开来的窗台上一躺,入目除了满天繁星为帘,还有随风轻轻飘动的薄纱,喝一杯红酒,又或者是泡一盏茗茶,都很有韵味。
正是因为修多了这一处小憩的地方,发小们可没少往云初上跑。
“听说你要去爱丁堡。”
“你消息倒是收得挺快。”江湛北给莫以竣倒了点红酒,一边醒,一边拨弄手里的手机。
江莫两家前段时间有个大型的合作项目,顺利的话,还会推到国外发展,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江湛北在盯着资金这方面,眼看去爱丁堡的事情已提上日程,这个项目,他自然要交代得力助手来监管。
不过是白天吩咐下来的,晚上莫以竣就收到了消息。
“去见以澜?”
“嗯。”江湛北应了一声,“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提前跟她说,就连町芷,也不要说。”
莫以竣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看样子,你还真是怕。”
江湛北顿住手中的动作,沉默了数秒才重新开口:“我就是担心,她一旦知道,会躲得远远的,然后我又找不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放远的,莫以竣看着他,脑海中的回忆就像是放录像带一样往回倒退。
出国的这些年,莫以澜似是在爱丁堡长了根一样,Bachel毕业没有回国,直接申请了Master课程,后来毕业了,还是没有回国。
长达四年的时间,不论是重要的节日,还是普通的假期,莫以澜都没有回过云城。相反,发小们倒是一有时间就会飞过去找她,有时候待个三五天,有时候一起收拾包裹去欧洲列国旅游。
这其中,并不包括江湛北。
莫以竣不明白的是,两个原本关系好得不得了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说是陌路就真的是当陌生人来对待。
莫以澜向来心思深沉难以揣测,但江湛北不同,作为跟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他什么狼狈样是莫以竣没见过的。
他嘴上不曾说过什么,可实际行动分明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爱莫以澜,且深爱。
不是谁都能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洁身自好,面对周围的诱惑,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是谁都能在繁忙的日程里,固定抽出几天时间偷偷飞去爱丁堡看望心中深藏的她。
不是谁都能在拥有第一桶金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往一个看起来并不会有什么收益回报的不相关项目投资,仅仅是因为它跟建筑有关,还有那个极其富有深意的名字。
YL.
熟悉的人都能随即反应出莫以澜的名字,可当初的创始人,却真的是无意中取了这个名,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成就了江湛北的第一笔投资。
这些年,所有能引起江湛北关注的点,无可厚非都跟莫以澜有关。
就在那个深秋的夜晚,无意中撞见的一幕令莫以竣深信,这两个彼此折磨着对方的年轻人,经年兜转,到最后还是会在一起。
爱丁堡的秋天,风景同绝大多数城市没有什么区别,空气中有落叶的味道,出门的时候会不自觉拉紧大衣,沿着街道感受着两边古老建筑所带来的那种气息,心境都会不自觉跟着发生微妙的变化。
莫以澜刚结束一场派对走出来,泛红的脸颊还有迷离的双眼都在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喝了不少酒。
这座古老的城市,每一处风景都如同老电影里的一帧画面,它的饮酒文化,像极了城堡上的每一砌砖头,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来到这里之后,再不会喝酒,也会被调教得小有进步。莫以澜不敢夸大她的酒量,但也敢用力拍拍胸脯,大喊一声再也不是一杯倒。
穿着黑色的马丁靴摇摇晃晃走下台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灯光幻化出来的色彩光晕。体内有酒精作祟,耳边还是派对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不太适应外面的气氛,还没走几步,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前面栽……
意料之外没有摔得人仰马翻,反倒是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第一感觉就是疼。
莫以澜揉着鼻尖,眯着眼睛抬起头来,隔着清风明月,撞入那双深邃的眼眸,心口不自觉发紧。
江湛北?
是他?
长久的沉默后,就在江湛北抿着唇想要开口时,却见莫以澜放声大笑,双手揪着他的衣领,身子发颤。
“我一定是疯了……”
低声地喃喃自语落入江湛北耳边,仿佛带着哽咽,他扶起莫以澜,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握紧她的肩膀。
“不会喝酒,就不应该喝那么多。”
爱丁堡清寂的月色洒落在他们身上,将彼此依靠在一起的身影温暖勾勒。倚靠在江湛北怀里的莫以澜默不作声,只是双手愈发攥紧他的外套。
下台阶的脚步依旧虚浮不定,江湛北带着她,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路,生怕一不小心让她摔倒。
“你跟他真像……”
到了停车的地方,莫以澜突然说了这句话,江湛北猛地停下脚步,瞳眸骤然紧缩。他以为的,莫以澜已经认出他来了。
实际上,莫以澜一直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并不清楚是睁开眼的还是闭上眼睛。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令人迷醉。
“可你又不是他,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江湛北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三年多了,随着身份的变化,江湛北的座驾也换成了保时捷08款的越野车,副驾驶位置非常宽敞,小心翼翼扶着莫以澜上车,也不怕撞到哪里。
车厢里原本清淡的木调香被酒气所取代,上车后,江湛北没有急于系安全带跟发动车辆,而是从后座拿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扶着莫以澜,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喝。
许久未见,她似乎又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眉眼间的妆容又淡了几分,口红的颜色又换了新款,江湛北本是对这些毫无研究,也丝毫不感兴趣,但因为是莫以澜,他又不自觉留意了。
目光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像是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清醒之后就要悄然离开一样,分外珍惜现在这如同偷来般的时光。
“你不开车吗?”
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莫以澜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江湛北,随手指了指前面的路,“你送我回家吧。”
即便是喝醉了,仍旧能流利地报出住址,江湛北不知道是该气她警惕性太低,还是心疼她。
“小五,别这样折腾你自己。”
情绪被克制着,连同嗓音都变得沙哑难耐,指尖轻轻拨弄莫以澜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光洁的额头,借着月光,清丽的五官更加动人。
莫以澜缓缓抬眸,眸间澄澈透着光,她笑出了声来,伸出手捏着江湛北的脸:“你说话的口气跟他一模一样,可是,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不等江湛北回答,莫以澜就已经转身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过去。车厢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江湛北拉了拉盖在莫以澜身上的薄毯,静静地看了许久。
莫以竣在公寓外等了数小时,拨打莫以澜的手机迟迟无人接听,房东又说她并没有出远门,难得来爱丁堡看她,总该见一面再走。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直到远处一束车灯打过来,莫以竣眯着眼仔细分辨着来人,却发现竟然是江湛北!
从未说过要来爱丁堡,也从未透露见过莫以澜,甚至发小之间提及有关莫以澜的事都会保持沉默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莫以竣庆幸自己并没有开车灯,俯在方向盘上就能清晰地看着江湛北是如何将莫以澜从副驾驶位上抱下来,动作何其温柔。
信步上台阶,从取钥匙开门到楼上卧室的灯打开,没有半点匆忙跟不知所措,反倒是很自如,像做过无数遍一样熟悉。
莫以竣开始回想,先前莫以澜说过新搬的地方是一个华人的家,只不过对方常年不在爱丁堡,所以房子租给当地人,空出来楼上的屋子就组给了她。现在想来,那个华人极有可能就是江湛北,而为了不让莫以澜起疑,还特地找来了一个当地人。
就在莫以竣思考这些的时候,卧室的灯已经被换成一张光线柔和的壁灯,很快,江湛北也走出了公寓,驱车离开。
他竟没有留下来。
街道因为一束车灯而明亮起来,又因为它的飞速消逝而重新笼罩进黑暗里,莫以竣下车,有了老太太给的备用钥匙,轻而易举就进了屋子。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气,盖着被子睡得酣甜的莫以澜丝毫未曾察觉有人进来。莫以竣走到落地窗前将薄纱帘子轻轻拉上,忽地听见身后的轻声呢喃。
“江湛北……”
“湛北……”
轻不可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样,也正是这样的梦中轻语让莫以竣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这些年,他们都不曾放下过彼此。感情真是一种毒药,把两个人的生活搅得毫无章法却又无法控制。
时光并没能让她日渐练就坚强的铠甲,不过是会在这样的深夜里,将她的思念无限地扩大。
第二天醒来的莫以澜,对昨夜的记忆很是模糊,总感觉是真实的,可又害怕去追究。听见屋外的谈话声,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破土而出,着急得连鞋子都没穿就奔出去,看见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身影。
“早,莫以澜。”
男人穿着围裙转过身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煎好的蛋饼,背后有着窗户透进的晨曦,将身形轮廓勾勒清晰。
明亮的眼眸里闪过黯然,声线沙哑失落:“早,哥。”
终究不是他,一切就像极了一场梦,如果不醒来该多好。
莫以竣垂眸,继续手上的动作,目光却悄然落在身旁刚暗下的手机屏幕——
不要告诉她,我曾来过。
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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