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后来我伤势渐愈，穆风嫌弃我身上的酸臭味会熏到岁岁……”
“适逢盛夏，他便将我拎起，直接扔至河中，拿着一把刷子……亲自为我刷洗身体。”
说到这里，乔随彧低声笑了笑，随后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为昭阳大长公主褪去鞋袜。
“于生死面前，什么自尊颜面，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你膝盖受伤，更应让人按摩，时常浸泡药浴，以稍稍缓解疼痛。”
乔随彧将昭阳大长公主那瘦骨嶙峋且异常苍白的双脚浸入温水中。
“如今你虽收敛了脾性，却对自己的身体愈发苛刻，何苦呢？”
实则，他心知肚明，长公主见宴安与岁岁重归于好，一颗悬心终于落地。
一个身心俱疲之人，一旦心中没有了牵挂，便等同于失去支撑，也就丧失了求生欲望。
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是五年，恐怕长公主难以熬过一年半载。
宴安这孩子，方才夫妻团聚，儿女承欢膝下，岂可骤然面临丧母之痛……
直至昭阳大长公主躺于榻上，换上洁净柔软的寝衣，她依旧垂眸不语。
“惟之……”
时隔三年，她再次唤出此名。
“夫妻八载，我日夜所求，便是与你琴瑟和鸣……而我头脑愚笨，偏偏用错了法子。”
“如今种种，你是可怜我也好，为了孩子也罢，终是成全了我的痴念。”
说着，昭阳大长公主缓缓伸手，颤抖着抚上乔随彧的脸颊。
她眸中含笑，笑中带泪，任由清泪滑落眼眶，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她从未忘却的男人。
放下？痴了大半辈子，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彻底放下？
不过是因自己害了母后与儿子，而不得不摒弃情爱罢了……
“那就请长公主保重身体，与我一同教养孙儿，莫再胡思乱想了。”
乔随彧轻轻握住昭阳大长公主那瘦到失形的双手，微笑着开口。
“既不愿让丫鬟近身伺候，那便允我在侧照顾，可好？”
温润如玉的男人，柔声细语，仿若在哄着一位不听话的孩子。
“惟之……这些年……”昭阳大长公主欲言又止，须臾小声问道，“你为何没有再娶妻？”
以这男人世间罕见的相貌才学，理应有许多女子心向往之。
闻言，乔随彧轻笑一声，而后煞有其事地思索了一会儿。
“许是长公主太过凶悍……”他故作叹息道，“以致我失去了记忆，亦不敢胡作非为。”
“……”昭阳大长公主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抱歉……过去皆是我的不对……”
“姜姒瑶，与你无关……”乔随彧轻声打断昭阳大长公主的致歉。
“这些年，我一心照顾岁岁，又帮着大当家处理寨中军务与庶务，哪还有此等闲心？”
“况且，我素日不喜外出，寨中的单身女子少之又少……”
言及此处，乔随彧微微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这副稍显单薄的身体。
“实不相瞒，寨中女子都喜欢大当家那样健壮威猛的英雄，最不喜文弱的白面书生。”
“向大当家示爱之人……上至半百下至及笄少女，实乃数不胜数……”
此言非虚，而是铁打的事实。
“当初穆风为何会救你？”昭阳大长公主忽而问道，“穆大当家不似……”
话语稍顿，她赶紧闭上嘴巴，生怕说出什么诋毁自己亲家之言。
然而，她对穆风的印象——那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之首。
“如今自然不会救……”乔随彧瞬间便明白了昭阳大长公主的未尽之语。
“当年穆风年仅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之年，乃是少年英杰，最喜出手救人于危难。”
“后来杀戮越来越多，少年气亦随之渐渐消散，何况慈不掌兵……”
不仅是穆风，他也是如此，昔日的悲天悯人之心，早已不复存在了。
良久，昭阳大长公主抬眸，凝视着为自己按摩双腿的乔随彧。
“以后……”她稍顿一下，双手紧紧攥着寝被，略显不自然地开口，“麻烦乔军师了。”
“还有……”
“莫要再称呼我为长公主了，在这茫茫世间，已再无一人……会唤我一声‘姜姒瑶’。”
“至于教养孙儿……我太过愚笨，怕教坏了孩子们，还是由你来吧。”
“不过我很是富有！”昭阳大长公主赶忙补充道，“会给他们好多金银！”
时至今日，她唯一能拿出手的，似乎只有金银财宝了。
论权势地位，穆风是手握重兵的正三品将军，而穆岁安既领兵，又享有郡主之爵位。
“好……金银甚好……”乔随彧手中的按摩动作不停，轻笑着回应一句。
所幸姜姒瑶身家丰厚，而穆风与岁岁又喜金银，如此正正好好……
……
翌日清晨，穆岁安与蔺聿珩这对新婚燕尔，携手前去给双方父母敬茶。
“将军！”林雾快步上前禀报。
“杓城突发瘟疫，虽已封城，但仍有部分百姓逃离至青州……林刺史派人前来求助！”
毕竟往年郓州……确切地说，是飞云寨有成功救治瘟疫之先例。
“即刻命薛大夫与秦大夫携药材前去青州！”穆岁安蹙眉吩咐道。
“此外，严密封锁郓州城门，不许任何人等入城！”
“此乃军令，违者……杀无赦！”
如今天气渐渐转暖，此次疫情一旦蔓延开来，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将军……”林雾忽而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问道，“若是乔姑娘……”
“任何人！”穆岁安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林副将……明白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是圣旨此刻送抵，亦需暂时遵守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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