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天使之城（十四）
“欢迎参观我的‘无痛骑士’工厂。”
蒋祁刻意加重了“我的”两字。
他的指节在透明墙壁上叩出空洞的回响。墙壁应声亮起全息投影，李晨的基因图谱上密布着数百个猩红警告标志，【适配错误】的弹窗不断闪烁。
“虽然未经允许就采集了你的基因，不过如你所见，结果并不理想。”
蒋祁看向某个培养舱，里面的躯体正像蜡像般崩塌。
“霜天人给你的基因组加了密，这些残次品最多维持一两个小时就会分解，所以你不用感到冒犯。”
蒋祁转过身，微笑道：“另外纠正你的说法，我和将军只是合作关系，我需要他掌握的资源，他则需要我掌握的技术，就这么简单。”
李晨目不转睛地看着蒋祁，缓缓开口道：“我可不记得你拥有研究天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
蒋祁笑了笑，摊手道：“好吧，我确实没什么研究天赋，不过我收留了不少科研人才，只要压力给到位，总能取得一些成果。好了，多年不见，我猜你也没兴趣和我讨论技术吧？”
李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说实话，你让我感到陌生。”
“因为我如今这副尊容？因为我的立场？还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
蒋祁反问了一句，自顾自地说道：“我本可以选择隐瞒，或者在更恰当的时候，以老朋友的身份和你意外重逢，但我还是选择坦诚相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祁竖起两根手指——
“二十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如果我连自己的改变都不敢面对，又怎么说服你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和我们展开合作。”
“合作？”
“将军有句话没有说错，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蒋祁凑到李晨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三个字：“鹰击号。”
李晨从他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癫狂。
他没有正面回答蒋祁，而是抛出了心中的困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蒋祁见状，重新坐回椅子上，点起一支烟，身体微微后仰。
“你是经历过那一夜的，你应该清楚谁在鱼翔坠落的事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你的父亲。”
“是的，我那固执的父亲。”
蒋祁语气透着嘲讽。
“即使身为人子，我也没办法认同他的做法，毕竟鱼翔坠落的恶果有目共睹。我想，也许终有一天，一切会真相大白，到时候他一定会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蒋祁顿了一下，表情变得阴鸷。
“他或许罪大恶极，谁都有资格唾弃他，但是唯独鹰击号不行！”
“你的意思是……”
“鱼翔坠落后不久，我就和军方取得联系，顺利返回了鹰击号。别误会，不是为了继承政治遗产，纯粹是因为美和子怀孕了。美和子你知道吗？“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好像叫津泽美和子？”
“你的记性真不错。她是我雇佣的保姆，你也知道，年轻人容易犯错。扯远了。总之，我当时虽然收拢了不少人，也掌握了一定资源，但是鱼翔号的环境还是太恶劣了，出于安全考虑，我带她回了鹰击号。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蒋祁手中的香烟不知不觉间已经燃尽，他续了一根烟，继续道：“我回去之前有心理准备，知道可能会面临审查，但是上面看在老蒋的功劳上，顶多走个过场……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他们没有公开他的功劳也就算了，居然给他按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蒋祁的表情变得扭曲。
“不仅如此，他们还逼我母亲写认罪书，她当然不肯，所以……我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蒋祁停下，用力吸了一口烟 ，将烟头狠狠丢在地上。
“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从此和鹰击号势不两立！”
李晨看着面目狰狞的蒋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见蒋祁冷静下来，李晨这才开口。
“你怎么返回沧溟星的？他们肯放过你？”
“怎么可能？”蒋祁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父亲的部下拼死相救，我早就被人弄死了，不过你以为这就完了？我虽然逃了回来，但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还有我这一双眼睛，全都留在了那里……”
……
蒋祁的遭遇令人唏嘘，但是——
“我能理解你的恨意，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将军合作。”
“你对他的成见太深，这样不好。”蒋祁注视着李晨，说道：“我不否认，他是个野心家，手段也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我也算明白了一些道理——”他回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牢门打开，将军缓步而来。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
将军缓步来到李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晨，或者说亚弗戈蒙？”他颇为感慨的笑了笑，“假如我早知道你和马森的关系，或许我们之间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快……”
李晨的眼睛眯了起来，掩饰着内心的震动。
“不用那么吃惊，我和马森毕竟也算老朋友了，你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将军淡定地说，“我很清楚，枷锁对你没有意义，我也做好了再次品尝失败滋味的准备，当然，你也会付出很大代价。既然大家都有顾虑，不如开诚布公的聊聊。”
“你想说什么？”
“你或许觉得无痛骑士有悖人伦，但这是因为我们没有更多选择。如今的沧溟星，表面上看依旧在熵烬族的掌控之下，实则存亡系于鹰击号一念之间……之前的伽马射线暴已经证明了，他们掌握了掀桌子的能力，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沧溟星上血流成河吧？”
“说重点。”
“我知道你身后站着霜天号，我需要他们的支持。”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影响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大，而且霜天号的态度很坚决，绝无介入的可能。”
“无妨，只要能够取得联系，我自然有信心说服他们。”
将军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李晨怀疑他或许真掌握着什么令霜天号难以拒绝的筹码。
他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将军抬手阻止了他。
“你不必立刻回答。但考虑清楚——鹰击号的‘秩序’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之上，而打破它，需要代价。”
李晨沉默良久，说道：“……我需要时间。”
将军颔首：“希望你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牢房。
蒋祁拍了拍李晨的肩，语气复杂：“老朋友，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不是敌人。”
牢门关闭，黑暗重新笼罩。李晨凝视着墙壁上残留的全息投影——那些闪烁的红色警告，像极了二十年前鱼翔号坠毁时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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