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窃火者的船帆（二）
听到脚步声，你第一反应是进贼了。你随即苦笑，贼来做什么呢？这里可没有用来果腹的东西。
马森的办公桌亮起了灯光。
这小子下班了不回家，偷偷跑回来做什么？
你悄悄来到马森身后，发现他正在验算数据。
马森是个天才，他并不局限于神经科学哲学，他之所以选择这门科学作为主业，是因为这门学科本就需要极频繁的跨学科对话，这让他能够很方便的接触到很多领域的专家学者。
除了本学科，马森还擅长数学、量子物理学、生物学，《人类思维的分形结构及动态维度模型》就是他最先提出的。
天才都有些怪毛病，比如说，除非枯燥的大数据运算，马森很少将运算工作丢给量子计算机，他更喜欢笔算。用他的话说，他能从计算中获得乐趣。
某种角度说，人类思维模型理论的确立，还要多亏他的怪癖。模型建立之初，大部分人都怀着质疑态度，学术界普遍认为要探讨灵魂这个深奥的命题还为时尚早。
马森在学术网络上与各路质疑者轮番激辩，最初处于绝对下风，因为按照量子计算机的计算结果，它的理论模型根本不成立。
马森不死心，他说“量子计算机得出的结果毫无美感”，他花了很长时间笔算，然后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量子计算机也会出错吗？
你从未产生过质疑，直到马森给你上了一课。
马森给整个学术界上了一课。
长老会成立了特别项目组，对他的演算过程进行复验，最终得出结论，马森是对的。
马森的研究成果是划时代的，甚至有人说，这是人类迈向宇宙终极答案的最坚实的一步！
然而，就算搞清楚灵魂是什么有什么用呢？灵魂不能脱离肉体存在，想要活着就要吃饭，解决不了吃饭问题，一切都毫无意义。
马森专心致志的解着方程，完全没有感觉到你就站在他身后。
你在他身后站了很久，看懂了这个方程代表的含义。
你感觉不寒而栗。
“马森，我提醒过你，不要再继续这方面的研究。”
你忍不住开口了，马森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开始争辩。
“卡普，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是在拯救霜天号！你想想看，一旦成功，我们至少可以剥离掉恐慌情绪，实现低物欲社会……”
马森并不是长老会成员，但是他明显也发现了飞船面临的困境，他在尝试以自己的方式拯救这艘大船。
你没有耐心听他辩解，在你的观念里，情绪是人类的根本，任何试图剥夺它的行为都是犯罪。
……
你和马森无法说服彼此，于是你向科学伦理委员会告发了他，他被关进了监狱，你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
你再次见到马森是在一年之后。
他出现在了长老会联席会议的演讲台上。
当你打着哈欠赶到会场，马森的演讲已接近尾声。
“……综上所述，我认为该计划是度过这次生存危机的最优解！”
……
马森带着他在狱中的研究与思考，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脱离肉体，灵魂共生！”
马森的计划令你感到震惊，更令你震惊的是，长老会几乎全票通过了该计划。
会后，马森专门找到你，不是来质疑你为什么投弃权票，而是向你表示感谢：“我不怨恨你，反而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有机会静下心来认真思考。”
马森趾高气昂的走了，你则嗤之以鼻。
他会感谢你？别扯了，你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就是个小心眼！
……
普罗米修斯计划开始了。
其中最困难的是如何实现灵魂共生。这个问题已经被马森解决掉了，情感手术刀不仅可以剥离情感，更重要的作用是破开灵魂屏障，让人与人的灵魂不再存在隔阂。
第二个问题，应该为融合后的集体意识选择怎样的载体？
这个问题很快也解决了，大家一致决定，以等离子态作为灵魂载体，这也是计划名称的由来。
最后一个问题——
实现灵魂共生后，霜天号本身怎么办？
听上去好像大家都要死了似的，其实不然。灵魂共生，不代表个体意识消亡。
但是失去了躯壳，总会带来一些现实中的不便。
长老会经过多次商议，决定赋予核心人工智能“宙斯”更多的权限。反正霜天号一直是它和它的智械们在管理，而且管理的还不错。
长老会授权解除宙斯的大部分限制，只保留三条核心定律，从而确保它不会在人类离开后消极怠工。
至于人类自身，只要管好宙斯就好了。
于是有了隐藏的第四条定律，宙斯需要无条件执行普罗米修斯的任何命令，即使与前三条定律相悖。
……
计划执行的异常顺利，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审判之日降临。
时至今日，你依旧记得那天的情景。在那一天，人们走上街头，拥抱、亲吻、欢呼、垂泪……人们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感，直到夜幕降临。
当晚，所有人类——无论学者还是普通人，全都安然入梦。所有人的意识通过虚拟网络聚集在一起，由马森亲手操刀，将每个人的灵魂障壁击破，从而融合为一。
……
普罗米修斯计划成功了，不，应该说马森成功了。
……
他是马森，他自诩聪明。
但是他始终被长老会拒之门外，因为长老会的所有人都不喜欢聪明人，至少不能比自己聪明。
长老会的聪明人们维持着一种动态平衡——共同协作、相互制衡。唯有如此，才能避免某项研究因为太过激进导致悲剧发生。
马森不同。他太偏执，与其说别人容不下他，不如说他的内心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于是他制定了一项审判计划，要将高高在上的神祗打落人间。
他是这样做的——
首先，他说服奥丁更改了舰载物资的基数，营造出物资短缺的危机感。
事实上，霜天的人口数量远比鹰击和鱼翔要少得多，资源的循环利用率则高得离谱，因此即便再过三五百年，也不至于出现食物短缺问题。
问题是，没有任何人质疑奥丁给出的数据——明明只需要核对一下账目和实物，或者最不济在纸面上演算一下……
然而，没有人这样做，他们下意识将“人工智能永不出错”当成了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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