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婴儿的啼哭尚未传来，整个东宫却已绷紧了弦。

萧凛渊此时扫过殿内众人。

塔娜的佛珠不知何时断了线，常良娣手中的团扇早已停止摇动，罗良媛怔怔望着茶盏出神，王奉仪则缩在角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指节摩挲着玉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温润的玉。

此时，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划破紧绷的空气。

严嬷嬷抱着襁褓出来：“恭喜殿下，是个健壮的小皇孙！”

萧凛渊只匆匆扫了一眼那皱巴巴的小脸，便抬就要往产房去。

“殿下！”严嬷嬷侧身挡住门：“产房还未收拾妥当，这不合规矩。”

“让开。”他声音里压着火星子：“孤今日偏要破了这规矩。”

“快让本宫瞧瞧。”这时，皇后带着宫人赶到。

众人慌忙跪拜间，她已亲手接过孩子，熟练地托住，并转头对萧凛渊道：“产房污秽，况且你这时候进去，反倒让她不得休息。”

萧凛渊听罢，沉默地望了一眼产房方向，终是退后一步。

满屋子宫人这才敢出声贺喜，吉祥话流水似的往外冒。

可萧凛渊只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行了，你过来看看。”皇后忽然唤他，将襁褓往前递了递。

萧凛渊这才回神，低头看向那个红彤彤的小家伙。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是他与依依的骨血。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柔软的脸颊，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陌生的温热。

这大半年，他每日看着叶锦意的腰身渐渐丰腴，看着她晨起时蹙眉忍下孕吐，看着她夜里因腿抽筋而辗转难眠……

如今这个小小的人儿，便是他们共同熬过那些日夜的见证。

那小小的手指忽然攥住萧凛渊的食指，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喉头一紧。

皇后瞧着他怔愣的模样，不禁莞尔：“传本宫懿旨，奉宸宫上下赏一年月例，太子妃赐南海珊瑚枕一对，东珠十斛。”

殿内宫人齐声谢恩，萧凛渊却仍盯着指尖那小小的手掌。

他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可那温热的触感却久久未散。

皇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婴儿偶尔的哼唧声。

萧凛渊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对众人道：“你们也都候了一整日，先回去歇着吧。”

塔娜上前半步：“妾身不累，留下来陪殿下等太子妃收拾妥当吧。”

常良娣闻言，手中团扇一顿，立刻接话：“是啊，太子妃生产是大事，妾身也想尽份心。”

罗良媛和王奉仪对视一眼，也默默站定了脚步。

萧凛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这些小心思，在他眼里跟透明似的。

但此刻他懒得计较，只摆摆手随她们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严嬷嬷掀开帘子出来，朝萧凛渊福身：“殿下，产房收拾好了，娘娘现下……”

话还没说完，萧凛渊已大步流星往内室去，衣摆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塔娜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上，却在产房门口被李嬷嬷不着痕迹地挡了挡，只得候在外间。

叶锦意已经累极睡去，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她苍白的脸如冷玉般剔透。

她额间还带着未干的汗意，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可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倦极后的安宁。

“依依......”萧凛渊握住她的手，嗓音发哑，又低低唤了一声：“依依。”

门外，罗良媛听着这一声声轻唤，脸色越来越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严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殿下放心，老奴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娘娘只是累极了，睡一觉就好。”

萧凛渊闻言，指尖轻轻抚过叶锦意汗湿的鬓发，将一缕黏在她颊边的青丝别到耳后。

他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春莹出来取产后用的锦被，短暂地拉开了门。

就在这间隙，罗良媛透过半开的门，正巧看见这一幕。

萧凛渊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珍而重之。

与她记忆里对自己那敷衍的好好休息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可笑的是，她竟觉得他对自己是有一丝特别的。

她心口忽然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的发麻……

等叶锦意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寝殿了。

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萧凛渊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连外袍都未换下，显然一直守在这儿。

她刚想悄悄替他披件衣裳，手指才碰到衣角，他便猛地睁开眼，眸中倦意未散，却已下意识握住她的手：“醒了？可还疼？”

叶锦意摇头，声音还有些哑：“殿下怎么不去歇着？”

“孤放心不下。”萧凛渊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饿不饿？小厨房温着燕窝粥，孤让人送些来。”

叶锦意点了点头，萧凛渊随即吩咐下去。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半晌，萧凛渊开口道：“今日殿外那些人……”他眸色晦暗不明：“个个都透着古怪。”

叶锦意叹了口气。

李产婆那日的坦白，骤然浮现在两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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