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北三所的日子着实难熬，幸而天气渐渐转凉，不再那般酷热难当。

可真正令人惧怕的严冬还未到来，罗良媛手头那点银钱早已不够购置炭火。

百日宴那日人多眼杂，她孤注一掷，用最后一点积蓄才将那封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信递了出去。

头一两日，她尚且满怀期待，甚至忍不住设想父亲收到信后会如何施救，又忧心自己如今憔悴的容貌是否还能重获殿下垂怜。

可如今半月有余，迟迟没有回音，她怎会不明白自己早已成了一枚弃子。

紫烟望着她呆坐在床沿眼神空洞的模样，只觉心疼难忍：“主子，您好歹出去走动走动……如今瘦了这么多，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半晌，一滴温热的泪突然砸在紫烟的手背上。

这是罗良媛嫁入东宫近一年来，第二次落下真正的眼泪。

“紫烟，”她声音嘶哑，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主子！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万万说不得！”

“父亲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回我，我不信他连递一句话进来的法子都没有。”罗良媛苦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却比哭更凄凉。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若殿下对我还有一分上心，他绝不会弃得这般快。”

紫烟还想再劝，却听身旁的人又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从未感受过父亲真心的疼爱。”

“他在意的从来只是我的才貌，看我能否被哪位贵人相中。”

“我原以为……日复一日地揣摩心意、投其所好，总能换来太子的一点怜惜。”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您千万振作些！只要活着，就总还有指望。”

罗良媛没有再应声。

她当然想活，却不知该凭什么活下去。没有银钱，没有出路，连温饱都成问题。

从前她听过太多人跪地求她饶命，直到此刻身陷绝境，她才真正懂得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紫烟，你下去吧。难为你陪我过这样的日子，我定会想法子带你出去。”

紫烟闻言，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家主子的心狠手辣她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她为主子做了太多亏心事。

那些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构陷他人的勾当，甚至有几条人命，都是她与紫云亲手除掉的。

她常常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自己也不如紫云有主意，有时夜深人静，她也会害怕主子像处置那些无用之人一般，过河拆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

可方才主子那句话里真切的关切，让她蓦地想起紫云死时主子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绝不是装出来的。主子或许对旁人冷酷无情，但对自己和紫云，终究是当做自己人看待的。

“你也累了，哭肿了眼睛明日该难受了。回去歇着吧，我也需静静思索，看看还有什么法子能脱身。”

紫烟重重地点头：“主子千万保重身子，别想不开！若有奴婢能做的，尽管吩咐！奴婢相信您绝不会止步于此！”

罗良媛目送紫烟退至外间那方仅能容下一张窄榻的角落，北三所凄寒，主仆二人早已挤在这破败一室，相依为命。

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太子妃如日中天，自己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不愿紫烟再为她做傻事、平白丢了性命。

她哪里还有什么法子了？

她这一生，没什么朋友，自幼被拘在深宅大院中，即便偶尔赴宴，也总有家中眼线紧紧盯着，言行需得体，出口需是锦绣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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