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他死在了她面前
蕈和如同脱水的鱼，狠狠一抖，失声道：“戚褚渊！”
她还没有习惯更换他的姓名，脱口而出的还是他那伪装了二十多年的名字！
黑暗里，青年的眸光深邃，就像是无底的深渊，翻腾起汹涌的波澜。
他极快地胁迫了她的气息，手指触碰在她心口的皮肤上，引得她蓦地颤栗，戚褚渊唇自嘲地一扯：“长公主似乎对我的出现很是意外？”
谁能不意外！
上一刻还在牢中半死不活，下一刻就翻进了她的寝殿，这一时半会儿，谁能反应过来。
死牢的看守已经松到这个地步了吗？
蕈和咬住牙齿，凝着他的眼睛：“你是怎么出来的？”
戚褚渊没有直接回答他，手沿着脖颈，来到了蕈和的面颊边缘，他轻柔地触碰着，就像是握住了最珍视的东西，“死牢，又不是第一次进了，能出来一回，自然能出第二回。”
倏地，他猛然扼住了蕈和的下巴，刺激地她疼得出声，蕈和紧紧拧起双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她压低了情绪，尽可能低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做什么！”她小鹿般的眸子，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玄衣，却不是先前那件破损的衣衫，他更换了新的，蕈和分不出心思去思考他在何处换得衣衫，鼻尖是淡淡的雪松味道，可却怎么也遮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气。
从衣领裸露之处，血痕已经凝结，可还是能看得到深红的血痂，毫无血色的脸上，一道血痕突兀，隐隐的清灰之色，可那双眼却酝酿起了一阵澎湃的狠厉：“做什么？”
“当然是在质问长公主。”
他下颌线紧绷，面上血色还未恢复，蕈和心中一阵冰凉，他刚从死牢那等生不如死的地方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报复她吗？
果然够睚眦必报！
他用力收紧手指，勒得蕈和下巴出现道白色的痕迹，他扫了她的身体，“若我记得不错，几日前在我的府邸，长公主似乎说只要我入宫，便愿意替我族翻案？”
“戚褚渊！”和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等逼仄的氛围，还真是久违，她咬牙，“我也以为是当年的谋反是场误会，我也曾是想为你一族查清真相，可是——”
“可我越查，便越能看看到庄斌谋逆的证据有多么的确凿！”蕈和明亮的眼睛逼出了水汽，“我多想给你找个借口，证明你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冤屈难平、是你的委屈酸楚和多年的不甘心。”
戚褚渊一愣，手缓缓放松了力气，愣了愣：“你去查了？”
“当然！”
蕈和吞下一股气，凝着他：“即便庄斌谋逆，这与你无甚关系，幼年的你自然觉得冤枉无辜！”
镇国公，多么显赫的家族，又联姻柳氏一族，父母恩爱，家族殷实，自小便是千恩万宠、和睦友爱。
可一夜醒来，所有的荣华和睦消散，父母俱亡、亲眷死绝，下放入狱，面临车裂，活在那等阴暗潮湿的地方，每日都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着，他人的凌辱，身体的痛苦…
一个孩子，如何知道家族的错处，只能记住那些时日的恐惧和愤怒！
戚褚渊忍住了话语，眸光一动，他腹部那道早已经平复的伤口又在隐隐做痛。
蕈和说着，并没有多少的畅快，只是心中的胀意越来越难以控制，她不禁红了眼睛，“庄氏本就是错，既然罪证确凿，那你的报仇算什么？”
“不是平反，不是更多的是平自己当年的屈辱、不甘和嫉妒！”
所以本就是错，他的深仇大恨，都不过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呵~”怒火陡然间烧了起来，戚褚渊嘴角扯动，浑身绷紧，声音料峭：“我经常在想长公主殿下的这张嘴到底是跟谁学的这般尖利。”
不肯承认，甚至转移话!
是她戳到了他的痛处吧！
明明就是他错，他便生还在原有怪罪在他人身上！
“你说你这些年藏于皇宫，我父皇膝下，千方百计地证明自己过得有多么的隐忍，你把你所有的痛苦都算在了我戚氏身上，你怎么不从你们庄氏身上找理由！”
“这么多年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编造的仇恨之中，你利用我，利用一切能让你利用的人，根本就是个自私狂妄又…啊！疼！戚褚渊！你干什么！”
戚褚渊的眼里浮出了片片赤色，他忽而放开了她的脸，却改变了方向，顿时吞没了她所有的声音，唇被狠狠地覆盖，趁着她在说话，敲开了她的防备，纠缠追逃，怎么样都不肯放过。
他似乎很生气，动作之中都是一股凶狠，蕈和猝不及防，过了许久才之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再想逃避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的退路，他似乎还觉得不够，退出的那一刻，一口咬破她的嘴唇。
！！
就像是过被踩到尾巴的狼！
恼羞成怒了！
蕈和陡然瞪大眼睛，她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地被他咬了一口，她吃痛，愈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双手被缚，双腿被锁，她动弹不得。
他松开了她，眼睛眯起，即危险又凌厉，他灼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颈间，胸膛深处传来了阵阵闷笑。
“戚蕈和”
蕈和眉心皱紧，嘴唇疼得她难受，心里的怒气翻涌，根本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笑！
“长公主这么能说会道，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声音极低，“你不也跟我彼此彼此。”
谁跟他彼此彼此？
“你就没想过利用我？”
他的脸颊处，胸膛处的血痕才刚刚结痂，他贴着她的脖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说是有身孕也是骗我的对吧？”
他压着她的手腕，“不过是为了让我对你和孩子动恻隐之心，扰乱我的思绪，戚蕈和，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来利用我，对付我。”
“你说我狠？”他的声音不断地下沉。
恍若深不见底的水渊，越下沉便越冷！
他苍然一笑：“你扪心自问，你就不狠？”
这么多年，倒是也跟着他学会了攻心，学会了狠辣无情。
他到底是该说一声她学得好，还是他教得好？
蕈和与他贴的实在太近，能闻到他身上血腥的味道，皱起了眉头，她凝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的倒影，唇上的疼痛还在作祟，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可却始终徒劳无功。
她恼怒：“不要再说了！”
可突然，戚褚渊收紧手指，却眸光一闪，看着她的脸愣了愣。
蕈和直发颤：“纵然我骗你，那也是你欲望作祟，既想要权利又想要我！”
黑亮的眸光翻腾而起，瞪着他！
她不过是把他用过的手段还给他而已！
“如果不是你自认为胜券在握，夜郎自大，也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你自贪心不足，怪的了谁！”
戚褚渊看着她似炸毛的小猫一般露出牙齿，挥舞利爪。
一声嗤笑。
可忽然，他的表情却有一瞬间的凝珠，他顿了顿，唇扯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凌厉的双眉微微蹙起，他手上的力道不知为何松散了。
蕈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一抹分神，手上的力道撤去许多，她顿时抓住了机会，双臂一扭，身体随之在床榻上移动，从他身下撤出一半身位。
戚褚渊愣了半分，反应似乎也慢了一拍，等到想去抓她的时候，她已经蜷起双腿，想踹他，他没能给她这个机会，大手握住她的一条腿，纵深一扑，握住她的手臂，反折，欺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
“啊！”
蕈和闷哼，还没有感受到片刻的自由，顿时又再度被抓住，只感觉到了男人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动作，她恼火！
可她抬起发红的眼睛，却看到戚褚渊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他费力地睁开，呼吸也较之刚才更加地用力，胸膛起伏的节奏加快，他面上露出了片刻停滞。
怎么了？
蕈和惊疑起来。
在她身上的这副身体，甚至有些发寒，微微颤抖着，细看之下，手臂上的绒毛竖起，他绷着脸，脸色却在逐渐地失去血色。
他终于难耐地咬住了牙齿，手上的力量撤散，蕈和毫不犹豫地掀开他，蜷缩起来抱着双腿爬到了床的边缘。
戚褚渊还想来抓她，抬起了手，却停在了空中。
“蕈和！”
戚褚渊底声呼唤了她的名字。
很是慌乱的声音。
？
蕈和本毫不留情避之不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下床，可余光望见男人停滞的手，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戚褚渊眉心褶皱更甚，他抬起了脸，清灰取代了所有的血色，他费力地睁开眼皮。
蕈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
血珠顺着他的嘴角往下落，起先还是一滴一滴，“啪嗒”地落在了薄被伤，可随之而来，却是一滴又一滴，一股又一股，血越来越多，从他的唇边，鼻下，染红了一大片。
戚褚渊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身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忽而捂住了心口，强烈地搏动，让他顿时失去了力气！
“戚褚渊？”蕈和蜷缩在他的对面，还以为他在装，试探性地问了问。
“我——”他一开口，又是一阵撕扯的沙哑。
他好像说不出话来。
血从喉咙里冒了出来，一股一股，大片的猩红的颜色，顿时染红了她的天地！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只剩下两人彼此的愕然！
而下一瞬！
男人向来桀骜的身躯，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轰然倒塌！
“戚褚渊！”
蕈和这才真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的身躯一瞬间冰凉彻骨，再也没能顾得上其它，她追随自己的本能，一把扑上前，他的身体正好跌在她的肩膀上。
她感受着身上男人浑身的颤栗，脑子之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量，她喉咙发干，“你怎么了？”
她推着他的身体，声音里满是哭腔：“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啊！”
“戚褚渊！”
水雾冲破了封印，泪水一瞬间决堤！
蕈和茫然地抱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心情在这一刻崩溃：“你到底怎么了！”
可是没有回答，他用尽最后的一分力量，握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撤开了距离，蜡黄的一张面孔，曾经有多不可直视，如今就有多么的灰败苍白，他的眼珠动了动。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嘴角自嘲地一扯。
“刑…具…上有毒。”
蕈和的心猛地停止！
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
死牢的刑具上被人下了毒？
毒顺着伤口进入了身体！
那么他——蕈和一窒！
戚褚渊微微抬头，对上了她的眸光，不再逼迫、不再冷厉、不再仇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蕈和一阵阵地心慌，心脏好像跳动地极慢，耳旁嗡鸣不断，她看不懂，那极深的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那般的贪恋！
那般的想要记住她。
只觉得目光就像是一把钩子，紧紧地勾住了她的心脏，扯一扯，痛一分！
如同一根绷到了极限的弓。
“砰”的一声！
四分五裂！
他的身体从她的眼前赫然滑落。
整个屋内寂静无声。
蕈和蓦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冰冷，她的身体麻木，眼珠懵懂地转了转，落在了面前那副身躯上，手颤抖着碰到了他的身体。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不是伪装。
是真的！
他死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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