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何必强人所难
树影摇曳，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面上，留下了浮光掠影的一片。
戚遥遥下意识地眨动眼睛，却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她只觉得心脏忽然被钝器狠狠敲击，震得她五脏六腑越发麻木。
“兰达。”她喃喃脱口。
谢琰点头似是想起了来，双手一拍：“对，大纥的太子名讳为兰达·拜尔木拉。”
身旁的女官盈盈一拜，望着远处：“呀！质子入宫了，郡主、三殿下，你看那就是质子，仿佛还有些面熟呢。”
谢琰闻声抬起了眸子，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去，“听闻这位太子原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常年游离在外，只因原太子病故临危受命，大纥皇后手段高明，储君之位艰难，一年来如履薄冰，如今大纥战败国破为质子，想必也倍感屈辱。”
兰达…
他为了储君之位，连夜回大纥，争下了储君的位置。
想不到仅仅一年，便又故地重游，只是不知心境如何。
这两个字就像是哽在喉咙间的鱼刺，上下不能，眼前忽然变得模糊，那种无所适从的阴冷感从脊背攀爬而上，她无法在停留，眼看着那人的身影靠近，她恍然无措。
戚遥遥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转身就跑。
谢琰原先还想见一见这位远离权力中心还能取得太子位置、并且心甘情愿承受屈辱来大齐为质子的兰达，可一看戚遥遥飞快地窜走了，他叹了一声。
“戚遥遥！”
一声戚遥遥！。
兰达的脚步猛的停顿，青年抬起了古井无波的眼眸，沉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只剩下了麻木。
可戚遥遥三个字，让他死寂的眸光中荡漾起了一点波澜。
他惶然追去了目光，一眼便看到了戚遥遥的背影，似乎是气急败坏，又像是落荒而逃。
一年多的时间，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明媚的少女。
远远的都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她看到自己了吗？
她是因为看到他才逃开了，还是她本来就没有察觉到他。
不，
她看到了，却走开了。
看来她不想看到他。
想到此，兰达忽然抿住了薄唇，面色沉了下去。
喊戚遥遥名字的人分明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
凭何在宫中公然喊一国郡主的名讳？
一抹阴鸷浮现在他的脸上。
而这一头。
戚遥遥破口大骂。
“为什么偏偏是他啊！谁不能当质子，为什么非得是那个狗男人！”
“大凉不是也去了一个质子，该死的，为什么他不去大凉啊！”
“他一声不吭地就跑了，现在回来怎么又那么容易啊！”
“啊啊啊，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是我还是好难过啊，怎么办啊堂姐！”
长乐殿里，看着戚遥遥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愤怒。
蕈和看了一眼都觉得头疼。
她抱着一盏茶缸，缩在椅子上看戚遥遥仰天长啸大哭的模样也是一声长叹：“这是大纥的条件，太子代表了大纥的态度，既然签署降书，太子为质，以表他们彻底投降。”
凝白的脸上，神情有一霎那的无可奈何，蕈和也不想请这尊大佛入大齐，戚遥遥在兰达面前受了多少委屈她也心疼，兰达为了权势地位抛弃戚遥遥的时候，蕈和就注定不会原谅他，可是这是三国共同的决定，她得知的时候木已成舟，也没办法左右。
戚遥遥根本不听，哭得昏天黑地，蕈和看着都能看到她的后槽牙了，“那为何偏偏来大齐嘛，他可以去大凉啊。”
“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大齐也不想要他。”蕈和也很无力，“只是这是兰达作为大纥人质的条件，兰达·拜尔木拉在大齐，于大纥而言是一重挟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兵法云围三阙一才能留有一丝余地，看到有生的希望，才不会拼死而战，更易得胜；
三来，若大纥亡国，大齐与大凉任一国国力大增对其他都是威胁，这都是考量。”
蕈和很少对戚遥遥说政事，听得戚遥遥一愣一愣，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岁雪送上帕子，她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这似乎是三国共同的决定，戚遥遥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她捏着手帕，终于下定决心以将国事为重，“哦。”
“我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听得人怪可怜她的。
戚遥遥吸吸鼻子，心里想着远离兰达就是了。
只不过手中的帕子都捏烂了。
蕈和悠悠地端着茶碗，扫了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眼神闪烁：“人都在我们手里了，放不放过他，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此言一出，戚遥遥泪眼婆娑地说了声：“啊？”
蕈和露出了大有深意的笑容，看了她一眼：“就算兰达是一国太子，他伤了我的人，这笔债我还得向他讨回来。”
“我听闻皇叔这几日在府上练起了刀枪剑戟，看来也有仇要报吧。”
蕈和沉下心，“遥遥，兰达非良人，早一日看清于你都是好事，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封闭内心，如今他为质子，我虽然不能伤他性命，可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戚遥遥似懂非懂，满脑子都是，‘也是，人都在这里了，那怎么折腾还不是他们说的算！’她望着蕈和，她有长姐、父亲的爱护，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伤她？
谢琰默默静立在屋外长廊，他微微侧身靠着栏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顺进了他的耳畔，眼眸眨动，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兰达·拜尔木拉就是淮南王口中说过戚遥遥曾经在意的那人。
听起来，还颇有纠缠。
午后戚遥遥一人蹲在湖边生闷气。
手中握着一截柳枝，将平静的水面搅动地乱七八糟，锦鲤们原看见人都能涌过来，现在被水波搅着疯狂逃窜，不敢露出水面。
那些戚遥遥难过无法自拔的光景，那种闷声钝痛，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忽然什么都无法排遣，她凭何要做那懂事的郡主！
什么质子不质子，要是兰达敢来，她见他一次打一次。
“再搅下去，我瞧着湖里的鱼，明日都传开了，这里有个杀鱼狂魔。”
“谁！吓我一跳。”
戚遥遥只觉得被这一声吓得心脏骤停，她猛地抬起眼睛，只看到谢琰依靠着一棵柳树，悠闲地看着她。
戚遥遥见是谢琰，嘟囔一声，复转过身去，甩了甩手中的柳枝，溅起了水花，沾湿了他一身。
“你干嘛，神出鬼没。”
谢琰很无辜，“我是慢悠悠散步过来，是你想事情太投入，连我走过来都没有发觉。”谢琰似笑非笑，好看的眼睛眨动，学着她的模样，抬手折断柳枝径直坐在她面前，陪她一起搅乱池水。
一起做着看似幼稚的事情。
杀鱼狂魔+2
戚遥遥撇了撇嘴，没什么好语气：“找我有事？”
谢琰顿了顿，侧目而视：“自从大纥太子入宫你似乎心绪不好？”
“谁说我心绪不好，我好的很！”戚遥遥浑身上下就剩嘴硬，反骨作祟，她霍地站起身大声说。
只有心虚才会大声澄清。
谢琰不动如山，轻声吐出了一句：“兰达·拜尔木拉与你是故交？”
戚遥遥浑身一震，脚步顿时停住，她眨动了两下眼睛，眸光中失去了神色，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戚遥遥还是如实说了，“是。”
谢琰拧起眉，“我听说去年大齐万国花会，大纥也来了诸多使节，想来彼时还不是太子的兰达也在其中，而后万花楼倒塌，内臣叛乱，烟火之中私藏火药，大纥也牵扯其中，据传是一位皇子竭尽全力澄清，之后大纥果然野心勃勃，启禀为敌，大纥先太子骤然暴毙，那时候莫非是他回国承袭储君，你们才就此分道扬镳了？”
“你怎么知道！”戚遥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脸惊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说得一点不差！
“猜的”谢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自然有办法知道一切，凝着她：“瞧你现在的模样，跟只霜打的茄子似的，能是什么好的过往。”
这一个个都精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能猜的这么准。
戚遥遥萎靡了下去，她垂着头，一脸的沉默，“跟你了解的差不多吧。”
谢琰忽然就明白了，他们之间为何分开，以及兰达·拜尔木拉的野心。
是做一个大齐郡主的夫婿，还是回国争取太子之位。
怎么选，似乎都没有第二种选择。
谢琰摸了摸下巴，他看着戚遥遥垂下的发顶，眼神也变得柔软下来，刚想开口。
就在此时。
“遥遥！”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戚遥遥垂下的脖子骤然变得僵硬起来，她收紧双手，听到了这声音，浑身变得不自在起来，她猛地抬头。
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这么闯入了她的视线。
谢琰一怔，复转身看去。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来，眼中是交杂着的颓废无奈与看到了谁的巨大的惊喜，肩颈逐渐松动，他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触碰遥遥。
他呢喃着：“遥遥。”
戚遥遥浑身一颤，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躲在谢琰的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兰达。
这一年，他似乎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连脸部的轮廓似乎都沾染上了一丝谨慎和阴沉。
他不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吗？
都经历了什么。
谢琰敛起目光，沉静地望着眼前之人，戚遥遥抓住了他的手臂。
兰达的视线落在那紧紧握住的手，他们似乎极为亲密，兰达赫然咬紧牙关。
良久，他放松了紧绷的情绪，目光越过了谢琰，落在戚遥遥身上，神情淡淡：“遥遥，你还在怪我吗？”
谢琰明显地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气，小小的却紧紧地握住，他拉住戚遥遥的手，将她拦在身后，“太子殿下。”
“孤没有跟你说话！”兰达红了眼睛，
谢琰没有退缩，也沉了声：“她显然不想见你，太子殿下何必强人所难。”
“你算谁人，凭何替她说话。”
兰达青筋爆出，身后跟着一群人，望着喜怒不定的太子，没有人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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