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是你的提议吧
阳光和暧，风亦吹得人眼睛眯起。
长乐殿门口。
大臣们跪得笔直，各个声情并茂地劝说着蕈和以大局为重。
一夜之间，他们便不再管太后废不废，盯着长公主。
“长公主，此言差矣，大纥对我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害了数千名无辜百姓，我等应当要为亡魂讨回这口气。”
御史周大人振振有词：“和亲，自古以来便有，出嫁的公主能换来几百年的平安，皆是我辈尊崇之人，为生民社稷牺牲，换取天下太平。”
蕈和眯起眼睛，侧脸瘦削，说话之间毫不客气：“古来也有贵女封公主嫁的先例，不如周大人嫁次女也有十五了吧，不如本公主奏请陛下，封公主和亲，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足够你一门光宗耀祖。”
御史顿时愣住，他文人傲骨，自然不愿意用他的女儿换取荣华富贵，小声说：“可大凉指名道姓求娶长公主您。”
“是啊，是明华长公主您！”
蕈和扫了他们一眼，心中憋着口气：“大齐建国至今，从无一公主和亲，若要女子牺牲，那万千铁骨男儿算什么，难道连女子都不如？”
长乐殿的宫人们与长公主一条心，自是看不下去纷纷怒目而视。
众臣一时间哑声，可很快又是一番说教，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蕈和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些话，前几日还对着太后说，如今倒是对着自己了？”
百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本公主不答应，就是罔顾江山社稷？”
蕈和冷笑：“这么大的罪责扣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可承担不起。”
百官犹不肯放弃：“若长公主答应，臣等长跪不起！”
这是要用性命要挟。
“随你们。”
蕈和不高兴再理他们，回了长乐殿。
“请长公主为大齐考量，为万民考量！”外面百官还在哀嚎。
长乐殿的宫人们向着长公主，对这群咄咄相逼的百官也不会好好对待，小声地骂了好几句，还特意搬开了火炉，让他们生生冻着。
另一处地方。
太后宫殿。
羊芥的身子已经大好，解了毒后也未留下什么后遗症。
太后吩咐了想用燕窝，今日是她好后头一回入内殿服侍，她捧着食盒，小心地走了进去。
轻纱叠嶂，屋内燃起了炉火，倒是暖如春日，金佳氏披着一身狐狸皮毛所制成的大氅，她宝贝的很，见日头尚早，躺在小榻上休憩。
一身的悠闲，连带着脸上都被暖意烘得泛红。
废黜太后的事情不再提起，她好不容易得了空。
羊芥弯着腰，打开食盒，递上了燕窝：“太后，请用燕窝。”
金佳氏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冬日冷意：“身子可好了？”
“已经大好了。”
金佳氏饮了口燕窝，淡淡道：“好，那便还是入内侍候吧。”
羊芥跪下低声道：“托太后娘娘鸿福，奴婢才能恢复，能回太后娘娘身边是奴婢福气。”
金佳氏见她乖顺，放下碗，恢复了一抹笑意，关心她道：“也是你受罪了，这些年都是你在身边，忽然换了人还有些不习惯，罢了，你也别总跪着，起来吧，给本宫捏捏腿。”
“是。”
烟火袅袅，一室的馨香。
金佳氏放松地闭起眼睛，羊芥边捏边说：“太后娘娘，奴婢回宫的路上，途径长乐殿，见外面跪了不少大臣，似乎是在请求长公主和亲。”
金佳氏眼神凌厉：“放肆，谁许你议论长公主的事情！”
羊芥赶忙认错，“可长公主这一次，怕是必得嫁去了大凉了吧。”
和亲？
她倒是忘记了，自己也是和亲。
不过比起长公主，她似乎更悲惨，金佳氏也是大纥贵族之女，只是家中势力衰败了，才被大纥的皇后硬生生地赶来大齐成为来卑微的贡女！
这么多年，故土难回！
她眉间生出了烦闷，金佳氏似乎沉浸入了什么记忆一般，她心口震颤，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甲掐入掌心，直到感觉到了疼痛，她才回过神来，“这有什么，蕈和终究是个公主，但凡公主怎么会有不出嫁的。”
“送与大凉和亲，换取两国联盟，对两国子民都是好事一桩，想来以国事为重的长公主自己心里乐意还说不定。”
羊芥一愣，可见今日长乐殿的驾驶，“长公主似乎不愿意…”
金佳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平白无故让羊芥狠狠一怔，她赶忙改口，“太后说的是，长公主一心为大齐，更心系陛下，想来也是愿意的，只是现在还未想清楚。”
“是啊，她与晟儿一向感情好。”金佳氏又眯起了眼睛。
“早晚会想明白的！”
只是她心中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两国若成联盟，那么大纥咋么办？
但随即金佳氏便放下了。
晟儿才是皇帝，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她的儿子！
羊芥心脏猛烈地跳着，最终沉默地不再说话，她趁太后不注意才敢看太后一眼。
别人或许不知道太后，她却清楚，太后娘娘许也不是表面上这般的胆小怕事。
几日过去。
百官似乎都是硬骨头，颇有长公主若是不答应，就在此长跪不起的意思，愣是从前日夜里一直跪到了翌日夜里。
冬日的风阴寒，夜里刮在肤上如同刀割，都是些常年坐立的文官，身体算不上多健硕，在风中跪了这么久时日，实在受不住冬夜寒冷，径直晕过去了好几个。
这般，朝野上下的谴责之声便甚嚣尘上。
越传越快，长公主拒婚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少学子之地，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明华长公主戚蕈和。
“你说，大凉提出的联姻，可不可行？”
学社内围聚了十来位少年，一身的朝气。
学子们平时就好为国畅谈，抒发己见：“自然是要去的，这般好的机会，两国联盟，梁王殿下岂能放过！”
有人愤愤不平：“大纥胆敢公然投毒，害了我大齐数千百姓性命，实在可恶，如今在边疆虎视眈眈，若有了大凉联盟，我大齐与大凉，中原强盛两国，再也不用惧怕大纥那阴险小人的心思。”
有人沉默了片刻，“可长公主似乎不愿意，我听宫里传来的消息，连着闹了好几日！”
一人叹了一声，又提起气来高谈阔论：“长公主平日里性情是有些骄纵，大凉皆是西北苦寒之地，她不愿意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言差矣，长公主身为帝姊，自小便是锦衣玉食，既然身为公主，享天下之养，就当为大齐江山所奉，如今我大齐身陷水火，若当真交战，周边诸国难免要起瓜分之意，到时候一国分崩，疆域尽毁，骨肉分离，岂是你我愿意看到的。”
“大人说的是，眼下外有敌国盘踞，我大齐虽说有梁王殿下，毕竟陛下年纪尚幼，岂有魄力当真起战事。”
“如今，大凉愿意与我国联盟，有了姻亲两国利益荣辱相连，兵强国盛，大纥自然就不用怕！”
“只需要嫁一位公主便能安稳天下，太平长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少年们向来尊重师长，为那些年迈体弱的大臣们叹息：“我想着也是，就是听闻长公主都绝食几日，百官跪求也不顾，听说好几个年纪长的大人都昏了过去，这么冷的天，倒是作孽。”
有人总结，“到底长公主还是骄纵任性了些，不为大局考虑，倒是使小性子！”
一学子不以为然：“呵，依我看，长公主如此不懂事，陛下和梁王还能迁就她几时，等到大凉的时节来了，还不是得乖乖嫁去。”
一旁路过的看客听着他们说话，也叹了声：“哎，这一年来，总是不大太平，如今只盼望着长公主嫁去大凉，我们才有太平日子过。”
学子们纷纷点头，言语之中，也诉说着期望长公主顾全大局。
这些话，自然蕈和也听到了。
其实根本不用听，古来和亲帝女如何，她又怎么会不知。
只是，她不平。
为何又是她！
她可以为了陛下牺牲，可不愿意被逼迫着，以这样的价值送出去，将一个女子的一生作为交换品，去换去两国的联盟。
仿佛一个女子的使命，就是用婚姻换取利益。
这让她由心底觉得厌恶和排斥。
只是，这一晚，有个蕈和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
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
烛火亦是飘摇不断，将来人的身影映在了墙上。
颀长的身影，一身霜雪般的冷肃，五官深邃无暇，深沉的眼眸，高挺的鼻梁，骨相接近完美，却总是带着一抹凌厉，让人不敢靠近。
“你终于来了？”蕈和在窗前练字，看到他无声地走进，抬起了头。
她似乎心中已经极为平静，抬眸之时，波澜不惊。
戚褚渊漆黑的眼眸中映入了烛火的点点光晕，凭生在冷肃中融进了些许柔软，他走了过来，“嗯。”
“几日有诸多事情处理。”大凉的突然求亲，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未来得及制止。
他更明白蕈和这几日心中的怒意，前几日夜里他也曾来看过她，她未曾好好睡过一夜，最多便是在窗前发呆。
戚褚渊很想走进去告诉她，和亲，不可能和亲。
他想她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脆弱。
蕈和放下笔，“我问你。”
“你说。”今日他来便是来说清一切，以及后面的办法。
蕈和哽着一口气，冷冷地看着戚褚渊：“和大凉联盟是否是你的提议？”
废黜金佳氏之时，蕈和曾经去找过他，那时候，他与沈松峪、左明宣商议的事情就是与大凉联盟吧？
只是大凉突然改口，让沈松峪也没有料到，所以没有提前告诉她。
印象里，这般冷淡的对话，还是在三年之前，她来求救之时。
一样的眼眶通红，一样的倔强倨傲。
即便是陷入了漩涡在劫难逃，也不愿意低下她的头。
戚褚渊迎上了她滚烫的视线，那里面有质问有愤恨，唇牵扯了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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