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一时之间，长乐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太后险些打翻了杯盏，丝毫不顾及雍容之态，“郡主此言何意？”
蕈和的心似漏了一拍，耳边的话语不断重复，脑中亦是僵住，她说什么？
什么和亲。
戚遥遥根本顾不得自己，见蕈和怔了许久，自责是不是说错了话，蜷缩起指甲，“堂姐？”
岁雪紧张地点了点，表示郡主说得不假。
蕈和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时间凝结，终于有了反应，她紧握住戚遥遥的手，按得戚遥遥吃痛，“什么和亲？”
戚遥遥，望着蕈和失神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添油加醋地说明了情况。
“我老头说，今日一早，百官正议论着请愿废太后，可是还没说出口，梁王殿下却说已经与大凉和谈结束，将大凉的时节带了来，亲自诉说大凉皇帝的意思，说是大凉也看不惯小任性极卑鄙无耻的大纥，为天下生民和无辜枉死的百姓，他们愿意与大齐联盟，共同讨伐大纥。”
“看不惯大纥？”
蕈和心知肚明，“不过是两国有着共同的利益而已，大纥若灭，国土分割，大凉的实力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面上当然说得义正严辞。
金佳氏听得肝胆俱裂，直愣愣地被压在椅子上，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了，要讨伐大纥，岂不是…她的故土要被洗礼了！
戚遥遥继续形容：“百官们听得鸦雀无声，可过后却纷纷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有了大凉的相助，大纥便不足为据。”
“谁知道，那时节却突然说，他们大凉联盟只有一个条件”戚遥遥的眼神瞟着蕈和：“就是求娶明华长公主。”
“若不和亲，便绝不出兵！”
她颇有夸大的意思，“我老头一听到风吹草动，还没等下朝，立刻赶回去把我从阁楼里抓了出来，要我进宫告诉堂姐你！”
“老头还说，陛下和梁王都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金佳氏惊声叫起：：“可是大凉的太子不是已经娶亲了？”
难道要蕈和去做妾室？
戚遥遥：“不是，听说是为三皇子求亲。”
这哪里是正妻和妾室的问题！
“荒唐！有谁问过我的意见？”
“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蕈和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可是坐了许久猛地起身，眼前忽然一片黑沉。
戚褚渊和陛下都没有回绝？
那便是心中有所犹豫了！
“公主！”侍女们大惊失色。
岁雪及时搀扶住了她。
戚遥遥和金佳氏都围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堂姐，你没事吧？”
“快去叫太医来！”金佳氏捂着心口。
“不必了，我无事。”心脏似乎被一双手无形地按住，压得她根本喘不来气，蕈和强忍着：“我知道此事，你们先回去吧。”
“回什么回！”
戚遥遥怕她承受不住，“我不走，这么大的事情，我要陪着你，堂姐，就像之前你陪着我一般。”
她知道一人承受压力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本能地想靠近蕈和。
金佳氏更是紧张，她几次三番地想要站起来，这几日她快被废太后的事情折磨崩溃，如今一想，长公主的情况与她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竟不知怎么的，心中犹豫了一瞬。
“怎么会突然要和亲呢？是谁想的主意？”
一句话让蕈和拧起了眉，她轻描淡写地望了金佳氏一眼，她满目的忧愁似乎淡了许多，一双怯怯的眼睛里多流露出一丝释然。
想来，之前的困境只有她，如今有了蕈和…
是啊，是谁提出的意见？
蕈和心生烦躁，推开了戚遥遥的手：“你在这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如今的境遇，我想静一静，好吗？”
她抬起了眼睛，对上遥遥的目光，告诉遥遥，她需要时间去冷静、去应对。
“好吧，你随时叫我。”戚遥遥终于不再执着，只是说想留下来住在长乐殿，便随她了。
蕈和一夜未曾合眼。
为何是她？
为何两国联盟，牺牲的却是她。
这么多年，她在戚褚渊身边小心翼翼，委身求全，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她父皇的江山，父皇的血脉，不断代在她的手上。
她做的够多了，可为何还会是她？
烛火灭了一般，昏黄灯火下的蕈和侧脸淡淡，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靠着床榻，闭了闭眼睛。
岁雪最先发现了长公主的异样，她冲进来，跪在床榻上，抓住了蕈和的手，“长公主，您别这么不说话，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岁雪看了一眼蕈和，转身对着门外道：“梁王，我们还可以去找梁王殿下，他这般重视长公主，定然不会让公主和亲。”
听到戚褚渊的名字，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似乎很熟悉，就像是三年前宫变那般，可是…
蕈和低低一笑，笑容中满是嘲讽，“戚褚渊？”
她抿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不会来了。”
“为何？”岁雪一愣，蕈和散落了一枕的长发，眉眼低垂，“你不如想一想，与大凉联盟是谁的意思，”
岁雪忽而等大了眼睛：“难道是梁王殿下的意思。”
“未必是他的意思”屋内的香炉中，炭火烧得滋滋作响，极为暖和，“只是，联合大凉是他的办法，和亲或许是他的意思，又或许是大凉交换的条件，可他没有拒绝…”
是啊，他没有拒绝。
就说明，他犹豫了，他希望联盟，所以犹豫了…
鼻子发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落下，戚褚渊，在权利和她之间，又是毅然而然地选择了权力。
他还有什么资格评判兰达，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她于他而言，三年的相处，终究不算什么。
“本就该如此，蕈和，你又难过些什么。”蕈和愣愣地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自己缩起来，“戚褚渊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她擦去了泪水，“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可是为什么，心口震颤，那么的痛。
撕开了一个口子，又刺入了利刃，搅动着，让她血肉模糊。
“戚褚渊的心思我也不想猜，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烦了，厌倦了，不想再跟他周旋了。
岁雪哭的稀里哗啦，她心中慌忙不已，她只见过一次这么失魂落魄的公主，便是三年前宫变被解决后，长公主从梁王府回来之时的模样。
那种天地尽毁，人魂俱散的神情，岁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一般，那时的岁雪还不敢说什么，梁王殿下倒是常来，他以来，长公主便变得僵硬无比，似乎在抗拒又逼着自己去接受他。
岁雪是后来的某一日，才发现长公主对梁王的百般容忍，她只觉得心疼，从小伴着长公主长大，何时见过她明明不愿意还是勉强的模样。
也许是知道自己还有陛下要守护，长公主那日的颓废未过几日便迅速恢复过来。
她明白长公主的心病在何处。
古来公主和亲是常事，若是放在往常，长公主定然早就想办法解决。
岁雪吸着鼻子，哽咽道：“若是先帝还在，定然不会让长公主和亲，受此等委屈。”
蕈和僵硬地牵扯出嘲讽的笑意：“父皇在，什么不会发生，逼宫、戚褚渊、金佳氏…大纥…这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父皇已经去了。”
岁雪哭出了声，她为长公主谋不平，若先帝在，长公主便还是那个骄纵恣意的公主。
这一次，长公主更多的是失望与伤心。
她三年的委曲求全，三年的纵横谋划，为陛下夺权，削减梁王势力。
她费尽心思守护的大齐，她用尽了所有计谋维护的大齐，竟然背叛抛弃了她，榨干她的最后价值，一时间岁雪也觉得长公主异常委屈。
“长公主，您若是觉得委屈，便哭一哭吧，岁雪会一直陪着您。”
蕈和心神一动，伸手摸了摸岁雪的头顶，她比自己还小一些，这些年对自己忠心不二，什么艰难的时刻都陪伴自己。
只是，现在的蕈和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一夜到天明。
蕈和腿脚发僵，她好不容易走到窗边，当阳光刺入了她的眼中，混乱的一夜的脑袋终于动了动。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般消沉。
“和不和亲的，我不愿意，谁也奈何不了我。”
戚褚渊…
“本公主不会去和亲！”
这句话是在翌日明白地递上了朝堂，众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蕈和一身华丽的红衣缓缓走上宣正殿。
梁王似乎神情有一瞬的僵硬，他的视线凝在了蕈和身上，唇轻轻一动还未说话，蕈和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屑于去看百官，干脆地离开了。
她等着戚褚渊来找她。
可翌日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当蕈和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愣住了。
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百官，他们似乎还与前几日跪在陛下门口一般地铿锵有力，义正严辞道：“请长公主应允和亲！”
猛然间，一股冷意涌上心头。
“大凉与大齐的同盟就在眼前，长公主为天下生民，请您为大齐，为万千百姓，做出割舍！”
蕈和看惯了他们，一针见血：“笑话，两国联盟因利而往，又何须以姻亲相捆绑，若大凉想要侵吞大纥势力，哪怕没有和亲，他们也会寻求大齐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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