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怎么这般无赖
大纥陛下向来就不喜欢他。
可以说，陛下只喜欢他的大儿子，苦心孤诣培养了数年的儿子死了，定然伤心欲绝。
可兰达自小知道自己的父亲心性。
他幼年之时或许还曾渴望过父爱，可早在皇后差使宫女将他推下河自救起来却发现而他父皇只顾着陪大皇子过生辰，得知一个五岁的儿童溺水后只说了句，呛水而已还来打搅他时，兰达就清醒了。
他父皇自私、薄情、寡性，在吞并天下的野心面前，就算是心爱的儿子也动摇不了他。
他父皇野心勃勃数年，苦心孤诣隐忍筹谋了这么久，势必要打破三国并存的局面，吞并大齐，只要大齐的疫病失控，他父皇的计划就还在继续，决不会放弃。
此刻，大纥需要一个帮手，而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最适合的人选。
兰达望着窗外的天。
那么蓝，那么热烈
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若他回去，那便有机会争一争。
漂泊多年，以此躲过他那“贤良”的母后追杀，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乎，事实上，他竟还是渴望的，渴望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
也许他的本质与他的父皇并无不同。
只是，他的心暗了一瞬间，一旦离开，那么在大齐的人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让她喜欢上自己，就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放弃即将到手的她吗？
兰达将戚遥遥抱上了床榻，一寸寸扫过她的眼笔唇，就如同一支笔，形于纸上勾勒着少女的面目，最后凌厉地提笔，收回了所有情绪。
戚遥遥还睡得极沉，她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心中的复杂阴郁与纠结难舍。
少女的眼睫微微眨动着，像是梦到了什么苦恼的事情，他逐渐靠近，在即将触碰到她眉心的那一瞬还是停下了，脖颈间因为隐忍，青筋崩裂，他恍然一笑，随后替她盖上了被子。
片刻后他起身，轻巧地越墙而出，他一身黑衣融合在了夜色之中，几个心腹皆在门口等候。
他们都是一袭黑衣打扮，甩开了梁王的监视，见他沉默而出，上前道：“殿下如何抉择？”
是走，是留？
“回大纥！”兰达没有半点犹豫。
不知何时，盈盈的面庞上，曾经放纵的笑意早已经不复存在，脚步不曾留恋不曾迟疑。
亦未回头再看一眼。
对不起遥遥，终究是要负你了！
夜半，建康城沉睡之中。
有一处宫殿却烛火未灭。
一局棋还未结束，夜里的风带着微薄的凉意，火苗忽明忽暗，将两道翩跹的身影投到了屏风之上。
“你杀了大纥大皇子？”
蕈和猝然抬头，望着眼前不为所动的男人，难掩震惊之色，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握住一枚棋子，脊背窜起了阵阵冷意，“你在和谈官员奉上去的礼物里藏了剧毒，大皇子触碰过后中毒身亡，你怎么…”
这般胆大！
戚褚渊慢条斯理地放下棋子，眼中寒光崩裂，“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
蕈和恍然意识到，他所谓的还之彼身，指的是，上一次大纥送与她的屏风中藏有疫病毒株，若当时是她碰了，那等计量的毒株，那现在魂飘地狱之人便是她。
大纥要长公主死，所以他也让大皇子尝一尝。
蕈和也恨大纥的心机，但还是戚褚渊教粗暴的风格震慑了一番。
有仇必报，是他一贯的风格，可怎么如此明目张胆。
蕈和从惊骇中缓过神，戚褚渊是为自己报仇，她自然不会觉得他做的不该，只是有些担忧他会遭到报复，“死的是大皇子，深得大纥大纥陛下宠信，大纥必然会震怒。”
大纥大皇子常年操劳，身体早就不康健，自然抵不过毒药侵蚀。
“那又如何，他大纥用疫病害了大齐数千无辜百姓，只要他一子性命，我已经算得上仁善。”戚褚渊毫不在意，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那双凉薄的眼眸微微抬了抬，冷意逐渐昭彰起来。
他从不心肠软弱，“他敢谋害大齐之时，就要做好我等回敬的准备。”
“我只是担心他们发现之后报复你。”蕈和落下一子。
戚褚渊皱了皱眉，下得不好，看得出她关心则乱，心思不在此，他碾压得太轻易，顿了顿：“给你一次机会重新下。”
“哦。”蕈和语塞，才发觉自己往死路里走，可是棋局上黑白局势实在惨不忍睹，白子落败之势太过直白，蕈和恼怒自己怎么下成这个鬼样子，趁着他分神倒茶，换走了几枚。
她没有道德，这么安慰着自己。
长指搭在青色的瓷碗之上，戚褚渊回神看了眼棋盘，蕈和的心砰砰直跳，好在他什么话也没说，大约也是没发现。
“大纥皇帝震怒如何。”他不动声色，浅饮一口茶：“我还怕大纥不成？”
他怎如此自信？
就不怕他们突然起兵吗？
边隅的钱将军大营现在可不敢说定能抵抗地过…
现实摆在蕈和面前，大齐没有能力对抗，一步错便让大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况，她忧心烦恼，时时刻刻不敢放松警惕。
戚褚渊半月前异常忙碌，那时蕈和看得出他眉目间的犹疑还疲倦，但她小心地描摹着他此刻的神情，冷静之中倒是有种隐隐的期待。
是找到解决之法了吗？
一边说着，戚褚渊一边将蕈和偷偷换走的棋子悉数更换回原位，不知道该说他没有揭穿她给足了面子，还是该夸耀他彪悍的记忆力，蕈和换得可是不起眼之处，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蕈和梗着一口气，不满道：“你就不能让让我？”
“放得水已经比海一般宽了。”戚褚渊一手支起脸颊，扫了眼棋盘，眸光中倒是有抹淡淡的笑意。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棋招师传国手，他自己又是个心性阴狠之人，处处做陷阱等着阴人，蕈和自不是对手。
幼年在学社的时候，蕈和聪慧，学什么都学得极快，却贪懒不肯用心钻研，每每浅尝即止，他甚是喜欢在棋招上碾压过她幼小的心灵，然后看她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每次骗她：“若你赢了我，我就同陛下上书不再教你。”
蕈和眼睛一亮，当即就要拉着他厮杀！
然后输着骂上他三天三夜。
现在想来，着实有失风度，旧事涌上心头，蕈和不耐：“不下了！”
一把摔了棋子，她气道：“从进学社到现在，我哪一次下棋下得过你，无甚意思。”
他挑眉：“想赢？”
烛火之中的戚褚渊如同谪仙降临凡世，朦胧不清。
蕈和的烦心事被数年棋局上之败暂时压下，附和着他：“想有什么用，也赢不了。”
少女纤长的羽睫翘动着，扑扇扑扇。
他的眼眸如一块酝酿了千年的琥珀，将她的小心思尽收其中，唇角弯起，握住了她的手，交换棋子，带着她自己和自己下，他教得极为认真，蕈和愣愣地看着他，不禁抿住了唇。
可临到最后之时，是场和棋。
就连戚褚渊都有些讶异。
蕈和忍不住挑起眉，她得意的表情似乎再说，你看连你自己也赢不了自己！
戚褚渊的目光从她狐狸般狡黠的眉眼边划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蕈和认得出这般笑意背后的阴谋。
果不其然，他忽然拉着她的手将棋子悉数扫落。
“哗啦啦啦”泾渭分明的棋局顿时变得七零八落。
半晌，他松开了她：“好了，你赢了。”
蕈和原本都忍住了，可最终这么哑然还是说出了口，“你怎么…”
怎么这么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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