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胜却人间
这一日，是幽若最开心的一天。
两人在溪边生了一堆火，一边烤着蛇肉，一边喝着无心带来的美酒。
据说还是无心跟母亲在楼兰逛街时，买的。
不想今日在山间遇到了天书书院的师妹，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幽若竟然在极乐之宴上，见证了他跟百花谷周义的一战。
这一战，算是两人平分秋色。
但认真说起来，却是无心赢了，因为两人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修为。
喝了两杯酒，幽若嘻嘻笑道：“无心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家伙，竟然敢跟周义拼命.”
吴心忍不住问了一句：“幽若师妹，你见过周义？”
“没有！”
幽若摇摇头：“我跟和尚在虎啸涧降妖，那会我被一阵风刮来了楼兰.和尚说，周义跟她的师姐，正好也在虎啸涧。”
还有一句话幽若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周义和上官燕的去到那里，只是想从白狐的手里抢走焚天玉。
而阴差阳错，焚天玉却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真是可笑，不，这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无心一听，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还以为眼前的少女只是运气好，被白蛇吞噬之后，还能在老天的眷顾之下，死里逃生。
却没有想到，幽若还没到楼兰，便是虎啸涧，跟和尚一起降妖除魔了。
闻此一言，当下对幽若又高看了一眼。
两人酒足饭饱，便守在小溪边上，一边切肉，一边烘干。
用无心的话说，从祁连到天山，幽若怕是要走上好些日子，等她回到书院，这些大补的蛇肉，怕早就臭了。
幽若没有想到无心这么聪明，当下也不嫌麻烦，两人干脆一起动手，要将眼前的白蛇，统统烘成肉干。
这下倒好，两人直接从日出，忙到日落。
直到月亮爬上山腰，无心才满头大汗，开心地笑了起来。
幽若浅浅一笑：“还不错，今天遇到了你，要不这些肉怕是真的要臭了，还有，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倘若没有遇见无心，便是打死幽若，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一夜之间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祁连。
无心无言，只是嘿嘿傻笑。
幽若想了想，将胡琴取了出来。
望着天上一轮月牙，呢喃道：“无心你在楼兰跑得太快了，后来他们打完之后，我给楼兰王和公主，拉了一首胡琴哩。”
无心定下神来，觉得有些奇怪。
胡琴是楼兰的乐器，除了艺人，很少有女子去学习。
鼻中隐隐闻到一丝幽香，不知是山间的花儿，还是少女身上的芬芳，一时间，竟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直到幽若开始咿咿呀呀调起的琴弦。
才忍不住问道：“长安，也有琴师教胡琴？”
“不知道哦！”
幽若淡淡一笑：“我的老师是大漠里的神算子，人们都管他叫孟老头，极乐之宴，老师就站在我的身边啊？”
无心闻言，呆住了。
心道少女一路风尘仆仆从长安到楼兰。
漫漫黄沙中连歇脚都成了奢侈，哪还有余暇去钻研那最难驯服的胡琴？
要知道，楼兰城里的老乐师们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摸到胡琴的魂儿。
无心望着眼前沐浴星光的少女，喉头突然发紧。
他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热茶在月下腾起袅袅白雾。
喃喃道：“让让我听听。”
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口吃，慌忙低头抿了一口茶，刹那间又烫得舌尖发麻。
幽若却没有看见无心当下的情形。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怀里的胡琴，想着楼兰那一夜.
看在无心眼里，眼前的少女恍若敦煌壁画里走出的乐天仙子。
当此之下，祁连山漫山遍野的格桑花，此刻怕都比不过眼前的少女。
“要是我拉得不好”
幽若指尖轻轻拨过琴弦，带出一串晶莹的颤音，凝声吩咐道：“可不许笑！”
“不会！”
无心急急举手，茶杯里的水晃出来，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少女一声轻笑，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而当下的无心，却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扑棱棱地乱撞个不停。
少顷，胡琴声像一尾银鱼跃出水面。
幽若奏的竟是《竟夕无云月上天》.一支传说中能让沙漠开花的龟兹古曲。
琴弓掠过丝弦的刹那，无心呼吸都停了半拍。
去年楼兰极乐之宴上错过的天籁，此刻正为他一人倾泻而出
琴声先是细若游丝，渐渐化作大漠孤烟，忽又转为驼铃叮咚。
幽若朱唇轻启时，歌声像月光下的雪水漫过鹅卵石：
龟兹觱篥愁中听，
碎叶琵琶夜深怨。
无心的手指无意识跟着节拍轻叩膝头，茶凉了也浑然不觉。
当幽若拉出一个九转十八弯的颤音时，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唱出了声。
两个年轻的嗓音在星空下缠绕，惊起了草丛里瞌睡的夜莺。
胡琴忽然迸发出裂帛之音，银瓶乍破水浆迸。
无心看见幽若雪白的脖颈扬起一道弧线。
恍若琴弓在弦上激起的不是乐音，分明是祁连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是孔雀河里跳动的星光。
禁不住吟唱道：
竟夕无云月上天，
故乡应得重相见.
唱到相见二字时，幽若的尾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无心突然鼻尖发酸，想起母亲说胡琴最妙处在于似断非断，就像人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夜风捎来不知名的花香，混着松脂与羊绒琴弦的气息。
无心望着少女随节奏轻晃的青色裙角，忽然希望这场演奏永远不要停。
胡琴声里的楼兰比真实更美，而拉着胡琴的幽若，比所有关于西域的传说都要动人。
当此之下，无心忘记了家中的母亲。
幽若忘记了在天山替师尊收的烟儿。
不知不觉，两人皆深深陷入幽若胡琴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长夜难熬？
长夜易过？
这两句话都不足以形容无心和幽若当下的一刻。
两人收拾完白蛇，在山间一曲天籁之后，竟然下起了绵绵春雨。
无奈之下，只得躲进附近的山洞避雨。
幽若刚经历与白蛇的生死搏斗，又耗费整日与无心一同烘烤蛇肉，早已精疲力竭。
甫一入洞，两人便觉眼皮沉重如铅，各自寻找地方铺开兽毯，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啊！幽若快醒醒！”
无心一声惊叫声划破洞中寂静，将幽若猛然惊醒。
睁眼的刹那，两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只见洞口密密麻麻爬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蛇，看着两人头皮发麻，甚至幽若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还是，那一个噩梦还没醒来。
倘若换成尸仙教的红主女子，幽若十有八九会怀疑是那女人在捣鬼。
可此刻身旁只有无心，她心中竟生不出半分猜疑。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蛇群仍让她心头一颤，可转念想来，昨夜两人仓皇入洞时，确实未曾细察洞中情形。
“这些蛇”
无心正欲开口，幽若却突然打断了他。
突然说道：“不如.我们往深处探探？”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诧异。或许是吞噬过天山黑蛇的经历给了她底气，此刻竟对这蛇窟深处生出探究之心。
无心闻言瞳孔微缩，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女，胆识如此过人。
瞥了一眼洞口蠕动的蛇群，心知硬闯绝非上策，不如另寻出路。
他当即抽出腰间灵剑，又点燃随身火把。
沉声说道：“我在前开路，你紧随其后，莫怕。”
幽若本想说无所畏惧，话到嘴边却成了：“有你在，我就安心。”
这轻声细语在幽暗洞窟中格外清晰，让无心握剑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洞穴通道错综复杂如蛛网密布，两人几经辗转后彻底迷失了方向。
更诡异的是，这偌大洞穴竟不见半点兽骨人骸祁连山自古多修士探险，怎会毫无踪迹？
这反常景象令二人心中疑云渐生。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又或是探险的渴望驱使，两人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恢弘的地下宫殿赫然呈现。
无心深吸一口气，推开尘封已久的石门。
随着火光照耀，嵌于洞壁的萤石次第亮起，霎时将整个殿堂照得通明如昼。
“这些萤石.”
无心声音发紧，喃喃道：“必是前人修士所置。”
说完浑身肌肉绷紧，警惕地环视四周，然而除了渐亮的光芒，殿中一片死寂。
待心神稍定，两人这才细看这座地下奇观。
大殿纵横百丈有余，穹顶高悬竟无一根支柱，青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
这般鬼斧神工的构造，饶是见多识广的无心也不禁屏息。
幽若更是震撼不已天山何曾有过如此宏伟的地宫？
空旷的大殿纤尘不染，却也无半分珍宝灵药的痕迹。
对于眼前的大殿更是一无所知。
只要看上一眼，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样的地方能什么宝藏？
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幽若忽然轻声说道：“无心你说.这殿中会不会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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