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生死一瞬
幽若握紧手中的秀剑，眼里满是迷惑的神情。
怔怔地望着石台上的白狐，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就在这一刹那，白狐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
白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喃喃道：“你你到这里做什么？”
这一瞬间，幽若眼前出现落花镇老人的面容，想起村民激愤的神情山间有妖兽，不仅偷吃牲口，还害了村民的性命。
而眼下的白狐，分明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如何伤人？
想到这里，幽若冷冷回道：“我来虎啸涧替落花镇的村民降妖，为民除害！”
白狐眨了眨眼，幽幽一叹。
在幽若看来，眼前这家伙哪有一丝凶恶之色？
分明只有一抹淡淡的苍凉，还有一些悲伤。
白狐垂下眼帘：“是吗？”听在幽若耳中，却像是一个老人，在听自家的孩子说出一番豪情壮语。
顿时有一种被无视的愤怒。
冷喝一声音：“不要以为你这个样子，我会心软.”
白狐再叹：“你要取我性命？”
幽若闻言，一时呆住了。
想着慧海跟那火龙还在拼命，当下忍不住喝道：“人妖殊途，休想妖言惑众！”
白狐吐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修行了几年？见过几个妖怪？降伏了多少妖魔？”
幽若正色说道：“你的同伴在落花镇伤人性命之事，难道是村民冤枉你的？说吧，你既然想要修仙，为何祸害无辜之人？”
白狐一时无语。
“好吧.我的同伴替我外出寻药，没想到被那父子阻拦，情急之下.世人犹如草芥，杀了又如何。”
“果然如此！”幽若怒了。
白狐却摇摇头：“我们本就是逆天而行，遇到阻拦之人，杀了又如何？”
幽若大怒：“妖孽该死！”
白狐却突然说道：“天道之下，万物有灵，凭什么你们可以宰杀我万物，我们就不可以？”
“天道之下，万物平等，凭什么人类要索取我们的性命？一旦反抗，就是罪该万死？”
“姑娘，你告诉我，世间什么是妖？什么是魔？我看你才是妖魔！”
幽若一听，呆住了。
她突然想到孟老头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天地之间，什么是黑与白，什么是邪魔外道
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家伙，竟然说中了她的心事
“弱肉强食，这是丛林法则。”
白狐继续说道：“狮子要吃狼，狼要吃兔子人族比禽兽强大，便要猎杀荒原上的野兽。”
“那么，我们修炼得比人类强大，反过来吃你，又有什么错？”
幽若闻言，手里的秀剑差一些掉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了自己的断头台上的一幕。
白狐没有停止，又说道：“人类不是有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此，你们连自己人都要杀，凭什么说我们是妖魔？”
“正道邪道，从来都是活到最后，胜者为王书写的人世间，难道不也是丛林吗？”
白狐一双明亮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幽若、
问道：“对吗？”
殊不知，当下的幽若却是在天人交战！
她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一路而来，除了在荒原上遇到野狼，便是那狼群，也是魔教长老驱使。
更不要说，她差一点就死在长安。
死在那些杀手，土匪的刀下。
跟妖兽比起来，反倒是人类的修士更加恐怖，就像是蓝田关遇到的陈太平。
一个金丹境的修士，竟然从长安一路而来，只是要取自己的性命
只是，一想到村民们那凄苦的模样，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毕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起这些道理。
便是遇到的慧远和尚，也不曾跟她说过，世间的正邪，与黑白.便是教她拉胡琴的孟老头，最好也没有说服幽若。
想到这里，秀剑刹那拔出：“妖孽，来战！”
不管怎么样，她决定向眼前这个家伙，发起正面的挑战！
既然是丛林，那就比拳头大小！
“嗷呜！”
不等幽若动手，也不等白狐回话，一条火龙破空而来
刹那从幽若面前掠过，站在了高高的石台之上，却是之前那白衣女子。
不同的是，女子如雪的白衣已染上一抹鲜血，看上去刺眼夺目，看上去是跟慧远和尚一番厮杀，受伤了。
女子扑到白狐身前面，惊呼道：“夫君，这丫头没伤到你吧？”
白狐苦笑：“这姑娘心地善良，不忍心对一只将死的妖兽出剑”
“啊？”
幽若愣住了。将死？眼前这家伙就要死了？怎么可能？
不是说好了，千年狐妖，万年龟吗？
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在自己的眼前？
白衣女子凄然一笑：“夫君，今日除了眼前这姑娘，还有一个和尚，连百花谷也来人了！”
白狐身子一颤：“他们来此做甚？”
“只是两个年轻弟子.”
白衣女子抱着白狐，哽咽道：“夫君，我不是那和尚的对手.”
白狐幽幽一叹：“你不过百年道行，就算有焚天玉，怎是那佛门弟子的对手？罢了，天意如此”
“可是.”
白衣女子脸上滑下两行清泪，挣扎着说道：“可是夫君，上面有和尚封住了出路，我又受伤，你怎么办？”
白狐一声长叹，吃力地抬起前爪，抚摸白衣女子脸上的泪水。
旋即，又无力地落下，又看向了发呆中的幽若：“娘子，我的时间快到了.”
于是，幽若听懂了白狐的话。
心里惊骇不已，原来，就算自己和和尚不来，眼前这家伙的大限也到了。
天啦！这怎么可能？
一滴泪，落在白狐的胸口，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十年来，我们东躲西藏，日夜忍受寒毒之苦，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早就是油尽灯枯了。”
白狐抚摸着白衣女子，静静地说道。
白衣女子抱着白狐哭泣，浑身颤抖不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狐继续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你先飞吧.有焚天玉在手，你一会儿就逃出去吧，这姑娘不会为难你的。”
幽若再次呆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放过眼前的白衣女子。
单打独斗，她好像也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啊？
白衣女子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坚决之意。
“百年修得同船渡，夫君.”
女子的声音轻柔得像春风一般，呢喃道：“从我遇到你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高开你，就算死，我也不会后悔！”
幽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颗柔弱的心刹那被触到。
夫妻本是同林鸟，断头台上的慕容风，还不如眼前这个女子。
难道，世人还不如山间的妖兽？
“今日，夫君为何要赶我走？”女子的声音听在幽若的耳中，却是那样凄厉，听得让人心碎。
白狐闻言，叹了一口气。
幽若却大吃一惊，同为女子，她从白衣女子口中听出一抹决绝的意思。
只见白衣女子突然举起焚天玉，一团恐怖的火焰倾泻而下
“娘子不要！”
垂死的白狐，刹那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轰！”
一团恐怖的火焰，瞬间将白衣女子笼罩白衣染血的女子瞬间燃烧起来，无力地倒在石台之上。
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只有眼前这团燃烧的火焰。
“扑通！”一声，燃烧的白衣女子，化为一只白狐掉在地上.
幽若目瞪口呆之下，看了一眼将死的白衣女子，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放在石台上
白狐挣扎着靠过来，幽若帮助将两人并排放在一起.
电光石火，死生便来到了幽若的眼前，她感觉自己这一刻，就要疯了。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谁是妖魔？谁是正道？
白狐抱着白衣女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白衣女子白衣化为雪白的皮毛，然后在枯萎，在幽若的眼前，生机渐逝。
“娘子！”白狐已经哭不出来了。
白衣女子渐老的面容，挣扎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生死，她已经看不见了，她只想伸手去抚摸夫君的脸，却在伸到一半时无力垂下。
“夫君！”
白衣女子嘴唇轻声，呢喃道：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们生在一起，死也要.”
话没说完，伸出的手落在白狐胸前，就像是生前那一夜恩爱，抱住了最亲爱的人。
看在幽若眼里，却是白衣女子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啊”
幽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说好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你先飞啊！
你有焚天玉，世间无人能敌，你为何不跑？
就算那慧远和尚再厉害，你想跑，他又如何拦下你！
白狐将头埋在白衣女子颈间，低泣不已。
幽若站在石台前，手中的秀剑被她收进了纳戒。
她忽然想起断头台前的那一瞬间，当时自己的眼神与此刻的白狐，何其相似？
“为什么？”
白狐嘶吼道：“为何人类以为自己才是主宰，世间的妖兽就不配拥有感情？”
幽若两行泪，默默落下。
白狐垂泪连连：“百年前，我遇见她时，她还只是小狐狸我教她修炼，带她看尽世间的风景，要让她成为仙狐.”
“百花谷的人为了夺取我的焚天玉，不惜下毒，世人都以为焚天玉是百花谷的宝贝，却不知这是我的”
“我的娘子为了治好我的病，百年来东躲西藏，到处寻找灵药.”
幽若泪水打湿了衣衫，她想到了自己的爹娘，想到了这一路的艰辛。
如此看来，她跟这白衣女子，又有什么分别？
石台上，白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无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喃喃道：“幽若姑娘，请你帮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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