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山林禅定
不理身后老头的呼喊，跟小姑娘的嚷嚷。
幽若提着裙裾一路飞掠，往灰袍僧人一路追了过去。
“慧远.和尚！”
幽若气息微促，声音在风沙中往前飘而去：“等等我你可是要去十里外的山间降妖？”
慧远闻言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映在幽若眼帘的和尚，面容显得格外清瘦，眉间一点朱砂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慧远双手合十，目光如古井般沉静：“正是，施主是.”
幽若眼波流转，想起孟老头说的命劫之事，心念电转间已有了计较。
“我是李幽若。”
少女整了整衣袖，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说道：“在下也是修道之人，见镇上妖气弥漫，愿与大师一同为民除害。”
慧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从幽若腰间悬着的秀剑，看到脚上沾满尘土的蛮靴。
眉头微蹙：“那虎啸涧凶险非常，施主年纪尚轻，不知师承何处？”
幽若闻言一怔。
心道和尚你跟公主姐姐差不了多少，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说话却显得老气横秋。
当下抿嘴一笑，编了个说辞：“小女子道行浅薄，此番正要前往大漠拜入天山书院。还望大师多多指点。”
“天山书院？”
慧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合十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喃喃道：“原来如此，失敬了。天山乃正道魁首，门下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说到这里，又忽然露出憨厚笑容，方才的严肃一扫而空。
淡淡一笑：“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幽若心头一喜，没想到天山书院名头如此响亮。
便顺势说道：“和尚言重了，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善哉善哉。”慧远欣然应允。
去往虎啸涧的山路蜿蜒曲折，暮色中树影幢幢。
二人并肩而行，幽若刻意落后半步，借着月光打量这个奇怪的和尚。
只见慧远行走时僧袍纹丝不动，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般精准手里捏着的禅杖偶尔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和尚。”
幽若忽然开口问道：“我看你气度不凡，不知修的是何种佛法？待会若遇妖魔，又当如何应对？”
慧远脚步不停，声音却带着笑意：“幽若姑娘还未入天山，见识倒是不凡。”
顿了顿，又说道：“倒是姑娘孤身远行，就不怕遇上歹人？”
幽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路上，死在我剑下的匪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慧远身形明显一滞，转头时眼中满是震惊。
月光下，少女的侧脸如霜似雪，哪有半分方才说杀人时的狠厉。
喉结滚动，呆了半晌才喃喃回道：“不想姑娘看似柔弱，竟有如此本事”
“那又如何？”幽若忽然叹了口气，眉间浮起一丝阴霾。
轻声说道：“我近来总觉心神不宁，这才急着去天山求道。和尚，你说如何才能让心真正平静下来？”
闻言。
林间忽然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慧远沉默良久，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我在太行修行时，师父常说要观心见性。”
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树梢间漏下的月光，恍若身在佛前，心若止水。
想着自己修行的一刻，慧元正色说道：“观照本心，返归清净。纵使禅宗式微，这法门却是不灭的。”
“何为观心？”幽若追问。
慧远双手结印，指尖泛起淡淡金光：“譬如明镜止水，物来则应，物去则空。”
金光流转间，他眉间朱砂愈发鲜艳，仿佛佛言：“我本专注禅修，但见妖魔横行，不得不持杖降魔。”
幽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赞道：“想来，令师必是高人。”
“师父他”
慧远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幽若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变化，心中忽地想起那夜在客栈与孟老头的对话，更想起仙棺上那颗噬魂珠。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若是慧远师父那样的高僧，知道她身怀魔教至宝，只怕立时就要降妖除魔了吧？
就连匆匆离去的百花婆婆，若知晓此事，恐怕也会立即翻脸。
那么她幽若，又算是正道还是魔道？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心头，幽若的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慧远以为她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凝神，也不打扰，只是双手抚摸禅杖，在月光下细细擦拭。
天将夜。
月光穿过逐渐密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前方树木愈发高大，枝干虬结如鬼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
“我们到了。”
突然，慧远低声说道，感受眼前诡异的气氛，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幽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山夹峙间一道幽深涧谷，黑黢黢的洞口像张开的巨口。
慧远深吸一口气：“镇长说这里早年有猛虎出没，后来突然绝迹。”
说到这里，和尚他转向幽若，月光下脸色格外凝重。
手里的禅杖一顿：“涧底深不可测，姑娘务必小心。”
幽若点头，手已按在剑柄上。
曾经在荒原上，天书出世的那一天.九幽地府她都闯过，忘川上的奈何桥上，她也曾踏过。
如此，这山涧再可怕又能如何？
可当真正站在涧口时，一阵莫名的寒意还是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难道这里，真的有妖怪？
一会出来，自己要不要一剑飞花，降妖除魔？
踏入林中的刹那，四周温度骤降。
参天古木遮蔽了月光，黑暗中飘起缕缕薄雾，像有看不见的生灵般缠绕在二人脚边。
就在这时，慧远忽然停步，禅杖横在胸前。
一声冷喝：“小心，前面有动静。”
闻言，幽若当下屏息凝神，隐约听到雾气深处传来一道幽幽的吟唱：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声音哀婉缠绵，字字泣血。
闻听之下，幽若禁不住跟和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嗡嗡嗡！”慧远禅杖上的金环无风自动，发出一串清脆的警示声。
两人循声而去，雾气渐浓。
偶有月光穿透树隙，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影，像是有一只手，往两人悄然袭来。
就在这时，慧远一把拉住幽若手腕：“听！”
一声轻叹从雾中飘来，如泣如诉。
前方突然亮起一道月光，如明月当空，悄然照出一方空地。
但见雾气缭绕中，一个白衣女子缓缓现身，幽幽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幽若呼吸一滞，不由得呆住了。
一眼望去，眼前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乌发如瀑垂至腰际，肌肤胜雪。
最动人的是那双含情目，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
她就这么怯生生地站着，却让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便是身为女儿的幽若，也不由得看呆了.
“那谁.你们来此，所为何事？”女子柔柔开口，声音仿佛就要滴出水来。
“不好！”慧远猛咬舌尖，厉声喝道：“妖女，你可是害死落花镇村民的妖狐？”
女子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最后停在幽若面上。
那一瞬，幽若只觉有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心房，刹那间，莫名有一种亲切之意。
悚然一惊，急忙收回了心神。
女子没有理会慧远，只是仰头望月。
远远望去，侧脸线条优美如画，语如天籁：“便是我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黑暗里突然亮起无数猩红的光点，如繁星般密密麻麻。
慧远大喝一声，禅杖金光暴涨，凌空落下。
女子衣袂飘飘，如落叶般轻盈避开袖袍一挥，灌木丛中现出一汪清潭，水面如镜，映着皎洁的月轮。
“这是千年水漂。”
女子飘至潭边，声音如梦似幻，跟幽若呢喃道：“据说，月圆之夜诚心许愿，必能得偿所愿。”
她低头凝视水面，长发垂落，一声轻叹：“可我看了不知多少回，为何无法得偿所愿？”
月光照在幽若的身上，犹如霜雪。
内心深处，可有一个深深记挂的人吗？
当此之下，幽若想到了自己的爹娘，想到孟婆说的那番话，爹娘已经轮回去了。
那么，她还能看见吗？
若真能得见.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动。
“幽若！”
慧远急呼，却被突然涌出的黑影团团围住。
那些怪物形似豺狼却生着人面，尖牙上滴着黏液。慧远怒目圆睁，禅杖深入地面，大喝：“禅定！”
以禅杖为中心，方圆两丈的树木倒伏。金光如箭四射，妖魔惨叫连连。
那女子面色微变，却仍紧盯着走向水潭的幽若。
幽若俯身望向水面。
镜面般的潭水忽然泛起涟漪，渐渐显出一幅画面.
“妹妹，你看到了什么？”
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幽若猛地回神，发现潭水已恢复平静。
惊瞬之间，倒退两步，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慧远此时已解决众妖，跃至她身旁。
白衣女子飘在半空，长发无风自动，方才的柔弱荡然无存。
她盯着幽若，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轻叹一声：“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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