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忘川惊魂
就在幽若目瞪口呆之际，青衣妇人拉住她的手。
刹那间，仿若穿透了一方天地，眼前景象陡然开阔。
幽若心头涌起一阵恍惚，恍惚间，竟似重回了弱水之畔。
然而，定睛再瞧，她分明正立身于一座石桥之上。
石桥上方搭着一座木棚，棚内安置着一口大锅，锅盖严严实实地盖着，唯有缕缕淡薄的热气袅袅升腾。
桌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木碗，而周遭仅有两把孤零零的椅子。
远眺，只见悠悠河水潺潺流淌，波澜不兴。
河面虽无汹涌风浪，河水却似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撩拨，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间或有一处漩涡悄然浮现，瞬息之间，便将飘落河面的树枝、落叶卷入其中，无情地吞噬。
再往更远处望去，幽若的视线却被浓稠如墨的迷雾所阻隔，什么也瞧不真切。
幽若的指尖还残留着黄泉神花的冰冷触感。
九花朵儿在她体内燃烧，像九轮冰封的太阳，既带来刺骨寒意又灼烧着五脏六腑。
在她潜意识里，恍若跌跌撞撞穿过一道青铜门，墨色衣衫早已被阴兵的黑血浸透，在裙摆凝结成紫黑色的晶簇。
“要死在这里了吗”
刹那跪倒在血色荒原，身后传来铁甲碰撞的声响。
那些被她斩去头颅的阴兵竟又爬了起来，断裂的脖颈处蠕动着腥臭的黑雾。
幽若绝望地闭上眼睛，凤凰仙棺在胸口发出微弱的金光。
“丫头，闭眼！”
青衣妇人的声音像隔着万丈水幕传来。
幽若感到身体被某种力量撕扯着穿过无数屏障，耳边响起万千亡魂的呜咽。
当她再度睁眼时，腐朽的血腥气变成了淡淡的檀香，脚下是泛着青光的石桥。
“唉！”
幽若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一颗不安的心收了回来。
孟婆拉着幽若的手，示意她一同坐下。
和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幽若，前辈，这是何处？”
幽若蛾眉紧蹙，满心期待着寻觅传说中的天书，却阴差阳错闯进了九幽地府，此番遭遇，实在令她难以释怀，心中满是不甘。
“这里啊，这里便是忘川，这座石桥名为奈何，我姓孟。”
孟婆一边温言细语地说着，一边轻轻抬手，掏出一方丝巾，动作轻柔地为幽若拭去脸上残留的血渍。
“啊？”
幽若听闻此言，顿时呆立当场。
果然，自己先是误打误撞闯入九幽地府，甚至还服食了九朵黄泉神花，差一点就直捣阎王殿。
而眼前这位妇人，正是传说中奈何桥上的孟婆。
竟将自己从九幽地府带了出来，来到了这奈何桥上。
孟婆抬手指向石桥的对面，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那里，便是你的世界！”
“这是.奈何桥？”
幽若望着木棚里蒸腾热气的铁锅，瞳孔剧烈收缩。
传说中饮下孟婆汤就会忘却前尘的渡口，此刻竟真实地横亘在眼前。
河水静谧得可怕，偶尔泛起的涟漪下闪过苍白手臂，又迅速被漩涡吞噬。
孟婆用丝巾擦拭她脸上的血痂，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幽幽一叹：“吃了九朵黄泉花还能活着走到忘川，你是第一个。”
丝巾拂过眉骨时，幽若看见妇人眼底流转着六道轮回的金芒。
忍不住问道：“那些阴兵.”
孟婆淡淡一笑：“那些家伙啊他们都是历届天书争夺者的怨魂。”
孟婆拂袖，只见清风拂过河水，瞬间沸腾起来。
河水中浮现无数狰狞面孔。
“看见了吗？昨天还有个元婴期的丫头.”话音未落，河水中突然伸出半截白骨手掌，吓得幽若倒退三步撞上木棚立柱。
棚顶悬挂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幽若这才发现，每个铜铃里都封印着一团挣扎的黑气。
最靠近她的那个铃铛里，赫然是方才追杀她的阴兵统领的面容。
“前辈，我.”
“别急。”孟婆突然按住她颤抖的双手。
幽若惊觉自己掌心的伤口里钻出丝丝金线，在妇人指间缠绕成繁复的符咒。
“凤凰涅槃一转的修为，加上黄泉花重塑的根骨.”
孟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丫头，你可知方才那场厮杀，实则是九幽最残酷的炼心阵？”
“你跟那些家伙一番厮杀，缠斗，抵得上你在人间苦修十年。”
“若说之前的你只是一片细芽，现在已经长出的两片叶子，可以在狂风暴雨中生长了！”
“啊？”
这却是幽若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没错，从她逃出长安之后，全凭一缕凤凰神火，活到现在。
一剑飞花，苦苦修炼，也不得其法。
却没有想到，误打误撞，为了寻找天书，竟然跌落深渊，来到九幽地府。
且不说无意之中吃了九朵神花不死。
还在生死刹那，跟那些恐怖的无头阴兵，一番拼死厮杀。
细细品味，倒显得那些恐怖的家伙，在陪着自己用鲜血，生命，在生死苦修。
突然间，河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幽若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水面下伸出无数与她一模一样的手。
孟婆冷哼一声，汤勺在锅沿重重一敲，所有异象瞬间消散。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走呢。”孟婆意味深长地望向迷雾深处：“说说吧，为何要寻天书？”
幽若怔住了。
她想起千金公主，多年之后，在大漠里被风沙侵蚀的容颜。
想起尚未驯服的仙剑。
可当开口时，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我想见爹娘哪怕一眼.”
“轰！”的一声。
石桥突然剧烈震动，忘川水掀起丈余高的浪涛，隐约可见水底排列着无数口水晶棺椁。
孟婆脸色骤变，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悬在幽若周身。
“痴儿！你父母早已轮回转世，这执念会惊动十殿阎罗！”
“砰！”最外围的青铜灯突然炸裂。
幽若惊恐地发现，对岸的浓雾里亮起十对猩红眼眸。
孟婆急忙将一碗热汤塞进她手里：“快喝！”
汤碗接触唇瓣的刹那，幽若看见汤底沉着个蜷缩的婴儿。
那婴孩突然睁眼，瞳孔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淡金色。
孟婆猛地拍落汤碗，热汤泼在桥面上竟腐蚀出密密麻麻的梵文。
“来不及了。”
孟婆一把扯下她颈间的凤凰仙棺，喝道：“忍着痛！”
仙棺化作一抹金光钻入丹田的瞬间，幽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羽毛纹路，脊椎像被生生拉长重组。
孟婆咬破手指在她眉心画符，鲜血竟被某种力量倒吸进皮下。
“听着！”
孟婆的声音直接在脑海炸响：“仙棺入体，以后将会安驻神海，已经替你隐去天机，无人能察”
话未说完，整座石桥突然震动起来。
幽若看见忘川水全部倒灌向天际，而水底站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红衣女子。
孟婆一掌将她推向对岸：“走！”
幽若在飞掠中拼命回头。
仿佛奈何桥正在崩塌，孟婆的青衣被狂风吹散成漫天符纸。
最可怕的是，她分明看见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孟婆身后，缓缓伸出惨白的手.
“啊！”
当她重重摔在地上时，怀中多出个冰冷的木碗。
碗底残留的汤汁映出她现在的模样.左眼依旧清澈，右眼却变成了凤凰的竖瞳。
远处传来孟婆缥缈的叹息：“下次涅槃.要当心水里出来的东西”
就在幽若回头一刹那，一缕金光，自忘川而来，没入她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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