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教职工大会

进了学堂，晨光正透过窗棂斜斜照进办公室，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亮斑。

靠墙的长桌上摆着半壶凉茶，旁边堆着几本翻得卷边的课本。

几位夫子正围坐着低声交谈，见顾嘉月进来，都纷纷起身，脸上带着几分规整的笑意。

顾嘉月目光扫过满室的身影，从鬓角染霜的老夫子到眼神清亮的年轻秀才，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

她微微挺直脊背，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这满室的教师团队，可不就是她理想的基石？

或许，这条路真的能一步步走通。

“今天把大家聚起来，主要是三件事。”她走到主位坐下，声音清晰而沉稳。“第一件，从今日起，苏驻星、周裁宵、方阅竹、宋栖泉四人，教学实习正式结束，不再担任求是学堂的夫子一职。”

话音刚落，四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早有预料的平静。

可顾嘉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猛地抬了眼。

“四人在教学期间，得到学子和各位同仁的一致好评，经所有夫子共同商议，决定在考评表上给予优秀评定！”

苏驻星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周裁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方阅竹和宋栖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他们怎会不记得初来时的窘迫？

那时只会把自己肚里的学问一股脑往外倒，哪管孩子们听不听得懂，好几次被杜夫子拉住说教，还被好几个学子的家长告到学堂来，听到那些家长指责他们将自己孩子教坏了的话语，他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换作别的学堂，能给个“合格”已是宽宥，怎会有“优秀”？

更何况按大乾新颁的律法，这实习考评是要计入科举档案的。

若将来两人科举成绩不相上下，考评高者便能往前排一位。

所以这“优秀”二字，分量重得超乎想象。

四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动作都带着些微的急切，对着顾嘉月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激动。“多谢山长！”

顾嘉月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语气平和，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欣赏。“你们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从最初生涩到后来娴熟，从敷衍应付到真心投入，这考评是你们应得的，也是所有夫子共同商议的结果，不必过谦。”

四人闻言，又转向在座的其他夫子，再次深深鞠躬，连声道谢。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些，几位老夫子笑着点头，眼里带着认可。

“对了，”顾嘉月从桌下拿出四张纸，递了过去。“你们提出想继续在学堂学习，我和几位夫子商议过了，都同意。特意为你们四人开了个乡试班，有专门的夫子授课，这是课程表，明日就开课。”

她顿了顿补充道：“鉴于你们这一年的表现，学堂决定免除你们的束脩。你们只管安心备考，其他事不必操心。”

方阅竹接过课程表的手指微微发颤，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热又酸。

他与顾嘉月其实不算熟络，她总是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每周例会就偶尔在走廊碰见也不过是点头微笑。

他想起刚来时的光景。

那时他满心不忿。自己成绩不差，家世也过得去，原以为怎么也该分到县城的学堂，谁知竟被派到这穷乡僻野。

出门除了山还是山，一条路弯弯曲曲，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迷了路。

他托人想调换，上头却放了话。“分配定了便不能改，敢换就取消秀才功名。”

没法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来。

来之前，父亲还跟他说：“装装样子就行，混够时间就回来，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起初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每天照着书本念一遍，孩子们听不懂？关他什么事？这群泥腿子本就笨，再教也未必能考上，何必费那心思。

他看宋栖泉就觉得可笑。

明明家世更好，却天天跟着杜夫子问东问西，学那些新式教法，简直愚不可及。

他从不布置课业，也不提问，上完课就回宿舍看书，日子过得清闲。

他以为只要混过四个月，就能回县城了。

可变故出在瘟疫时。

他染了病，每日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真个人昏昏沉沉的，连热水都无法起身倒一杯。想给家中父母传信，可县城戒严根本进不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见老祖宗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班上孩子端着东西站在门口。

“夫子，我不知道这药有用没用，”一个孩子举着陶瓷碗声音怯生生的，“只是平时我们染风寒，我娘就给吃这个，您先试试？山长他们在想办法呢，您再撑撑。”

“夫子，这是我娘今早煮的鸡蛋，还热着呢。”另一个孩子把碗递过来，眼里满是担忧。

“还有这个，我奶奶熬的粥，加了猪油可香了，您多少吃点。”

……

那些孩子好像完全不记得他教得有多敷衍，只当他是真心教他们的夫子。

他们听不懂，只觉得是自己笨，从没想过是他的错。

瘟疫过后他试着改了教法，用顾嘉月教的“由浅入深”，孩子们居然能听懂了。

可他们没质问他之前为何不这样教，反倒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夫子真厉害！这么难的题，您一讲我就懂了！”

“夫子，我娘今晚杀鸡，让我请您去家里吃。”

“夫子，晚上我们去河边抓螃蟹，您要不要来？”

……

他就这样一点点被这小山村的学堂同化了。

开始布置课业，开始熬夜备课，遇到不懂的，甚至能拉下脸去问他以前瞧不上的宋栖泉。

他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好，心里一直有愧。

此刻他不但拿到了优秀的考评，还能继续在求是学堂深造，甚至免除束脩。

“山长，我……”

“好了，这事不必再提。”顾嘉月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先坐下，还有其他事要说。”

方阅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暂且坐下，指尖仍紧紧捏着那张课程表。

“第二件事，”顾嘉月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我打算扩建学堂，把锦绣楼独立出来，和科技楼合并，成立技术学院。”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静了静，随即炸开了锅。

“山长，您是说……让男女在一处读书？”一位年长的夫子猛地抬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这恐怕于理不合吧！”另一位夫子紧跟着开口，脸上带着急色，“咱们自己能接受，不代表外面人能接受啊。”

“就是啊，”有位负责教女学的夫子也皱着眉，“那些姑娘家的名声多金贵，要是被人说闲话，将来可怎么嫁人？”

“可不是嘛，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在村里是很难抬头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夫子们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担忧，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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