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牵马，随军离京
第三章 少年牵马，随军离京
一队人马在半仙医馆前停下，行人避让。拉车马匹鼻中打出一个响蹄，抖了抖头。
十余骑骑兵拱卫着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朴实无华，但骑军身份不简单，他们是山海关守军中最精锐的铁骑。
前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位老者，他腰间悬刀，年纪虽大，但气势却稳稳压周围骑军一头。
柳半仙在诊桌前扒了两口饭，柳春树小步跑过来，端着柳半仙的饭碗回到饭桌前，每样菜都夹了一点，铺了满满一层，才把碗还给柳半仙，自己坐回饭桌前。
今日医馆忙，晌午也时不时有人过来寻医问诊，柳半仙屁股就没从诊桌前离开过，一直到申时才有时间吃上饭，午饭与晚饭合在一起吃了。
柳半仙吃饭也在诊桌上吃，门外响起马车吱呀声时，他瞧了眼门外，脸顿时黑了下来。
佩刀老者走进门内，平静道：“在吃饭呢？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给我也来一碗？”
饭桌前吃饭的朱墨君和柳春树都疑惑地望过来，诊桌前柳半仙啪地一声放下碗筷，沉声道：“想吃我家树儿烧的菜，交银子。”
佩刀老者笑道：“行啊，要多少？”
柳半仙伸出三根手指，漫天要价：“三百两！”
佩刀老者点头，“那就三百两银子。”
柳半仙直翻白眼，眼见就要翻脸的时候，那名佩刀老者洒然笑道：“说笑的，我吃过了。”
他扭头望向医馆大厅的角落，锐利的视线刺在饭桌前吃菜的朱墨君身上，叹道：“你孙女婿？可惜了，要是定国早生五年，我肯定要逼着你定娃娃亲。”
柳半仙怒道：“屁，那边的蠢蛋只是我找来的帮工，还有我告诉你，你别想来我这求亲。树儿，你上二楼去吃。”
柳春树表情僵硬，绷着脸上了二楼，大约是被那句孙女婿给刺到了，一时不知所措，等进了闺房，稍稍冷静下来，才开始好奇楼下那个悬刀老者的身份，爷爷似乎与他是旧识，但自己却对他没什么印象。
朱墨君呢，则还坐在桌前吞咽白米饭，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就图个口快，女大三才抱金砖，大了六七岁肯定就成不了嘛，我心里有数。”佩刀老者摆手道。
柳半仙一声冷哼，挖苦道：“要是你身上有病要求我瞧瞧，就赶紧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不然就从哪来滚哪去，别在我面前晃荡。”面对这样的讥讽，佩刀老者竟是不愠不怒，一笑置之，“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活得比你久。要是你觉得自己不行了，就让你家丫头认我做义父，我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柳半仙眯了眯眼，骂道：“卢一刀，你他妈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树儿要是认你做义父，岂不是惹祸上身？”
腰间佩刀的卢一刀沉声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敢动我。”
“你死了，少不得有人为你‘盖棺定论’。圣人门生上能借天下气运封敕一方山水神灵，下能舞文弄墨让你遗臭万年，等你死了，背着一身骂名，黄泉道你还走得动吗？”
卢一刀摇头道：“我钻研武道，镇守国门，又不是为了千古流芳。”
柳半仙紧盯他看了许久。
“不跟你东扯西拉了，你有屁快放，来我这干嘛？瞧痔疮？”
卢一刀指了指一旁慢慢恰饭的少年，说：“来你这挖人。”
柳半仙乐道：“别的事不说，这事儿我一口答应，你赶紧把这小子带走。”
朱墨君抬头望向两个议论着他的老人，嘴中米粒咽下肚，呆呆咬了咬木筷，“啊？”
那佩刀老者看向这边，“你就是朱墨君？”
朱墨君点头道：“啊，我是。”
“有人让你入边军，你知道吧。”
“嗯。”
等了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朱墨君还以为自己是被人忽悠了。
从之前柳老爷子和佩刀老者的谈话中，朱墨君知道了那个佩刀老者就是晨跑时听人谈起过的卢一刀，倒与他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这老人身子骨健朗，却丝毫没有什么凶名赫赫，杀人不眨眼的感觉，与柳半仙斗嘴时，感觉就与京城巷里巷外大摆龙门阵的老人差不多。
“两条路，我给你选。你想流汗吃饷，还是流血吃饷？”卢一刀问道。
“流血。”朱墨君不假思索道。
这是早就决定了的事，如果只是为了活下去混口饭吃，那就赖在半仙医馆干一辈子算了，吃饱撑了要去军中打杂？
卢一刀平静道：“吃饱了？吃饱了就跟我走吧。”
朱墨君放下碗筷，回房拿上两把剑，默默走到卢一刀身边，这老者打量他两眼，微微点头，对柳半仙说：“那人我就带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
柳半仙不耐烦地挥手：“别来，别来。”
朱墨君被卢一刀带出医馆，馆外等候的十余骑纷纷打量这个双手都拿着剑的少年，却无一人说话。
“你会骑马吗？”
“会。”
朱墨君早先是不会骑马的，后来跟着陈瑞的时候，才慢慢学会了骑马，那匹公马虽然没有被阉掉，但性情很是温良，很适合初学者学习马术，也不怕将来口粮不够，要用上这“备用粮”的时候会遇上激烈反抗。
想到那匹马，朱墨君又说：“我在马厩里寄养了一匹马。”
卢一刀笑道：“那好，去马厩把你那匹马牵出来。上车？”
“我自己跟着走。”
车队缓缓向前行驶，十余骑紧挨马车而行。
缓行百米，车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坐在前一辆马车车厢中的卢一刀拉开帘子，让车队停下，那女子才慢慢追了上来。
那女子跑到跟在车队末尾的朱墨君身边，甩给他一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双手支在膝盖上，喘了好久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拿、拿好，里面是一些散瘀止血的伤药，千万别弄丢了。”
鸡毛掸子姑娘不给朱墨君推辞的机会，朱墨君连话都没有说上，她就像逃似得扭头跑掉了，跑出好远距离，才转身向渐行渐远的车队挥了挥手。
柳春树是知道朱墨君要走的，但在早晨才知道朱墨君要从军，她那时已经醒了，只是院中谈话的两人都没发现而已。
她从医馆里拿了满袋伤药送给朱墨君，柳半仙没有阻止，他说锦衣卫指挥使刘勋给那小子垫付的医药费还有得剩，让柳春树多拿些，免得搞得像欠了谁一样。
路上，跟着车队行走的朱墨君拿着一袋伤药，脑子里边嗡嗡作响。
“柳姑娘……”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
纪老翁在马厩前溜猴，古灵精怪的小猴子时常模仿街上行人的动作，憨态可掬。
耳边响起阵阵如鼓点般的马蹄声，避马温叫了两声，跑到纪老翁脚边。
纪老翁撇头一看，好家伙，威风凛凛十余骑同两辆马车在他马厩前停步，纪老翁想，总不能是来这寄养马的吧？
大夏朝，文人瞧不起军汉，纪老翁可不敢瞧不起，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些粗……哦不，边军好汉，把他马厩掀个底掉，那就真是没处说理去了，任你马厩是官府编制又如何，气头上来了，这些军汉最是不讲后果的。
“几位军爷，需要我这老头子做什么？”回答纪老翁话的却不是这些军汉。
“老伯，我过来取马。”
这声音有点熟，定睛一看，还真是那姓朱的呆头小子。
纪老翁胸口憋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视线在骑军和朱墨君之间来回打转，想着这小子原来还跟边军有关系？再看他身上带着的两把剑，便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憋了好久才说道：“哦，行。”
朱墨君不说，纪老翁也不敢问他要马草钱，好在朱墨君牵马出了马厩，才一拍脑子想起来没有给钱，与纪老翁草草结了帐，翻身上马，跟在一行骑军屁股后面出了城门。
一千铁骑在城外一字排开，肃然等候。
有一骑下马出阵，牵一匹黝黑骏马缓缓前行。
卢一刀从马车上下来。那牵马军汉抱拳，毕恭毕敬地喊道：“卢将军，请上马。”
“嗯。”
卢一刀翻身上马，领一千骑北上。
朱墨君不时回头，那座伟大的城池在他身后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一个小点，再到后来，这个小点也看不见了，朱墨君便不再回头张望。
五日后，一千边军铁骑返回山海关。
一百三十四年前，山海关以北，无数妖魔群起作乱，又从此地南下，生灵涂炭。
一百三十一年前，太宗皇帝亲领铁骑北伐，从黄河沿岸一路北上收复失地，扫清妖祸，又以山海关为起点，降下隔绝人妖两界的结界长城。
一百二十七年前，太宗皇帝正式定都燕京。
一百二十六年前，燕京始建观星阁。
从山海关到京城，直线距离不过六百多里，山海关一旦失守，群妖浩荡南下，寥寥几日便可抵达燕京城下，因此山海关防御工事之严密，守军之精锐，在整个大夏屈指可数。
而守将卢一刀，亦是大夏王朝当之无愧的武道第一人。
山海关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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