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除旧岁，迎新朝。
“江淮，你可知娶了庭月后官途便会平步青云。”
宋庭岘这会儿远没有往日温和，言语犀利：“我也粗略指导你大半年了，根基扎实，可这并不代表你能在科举这条血雨腥风的路上厮杀出来。”
“天下书生如过江之鲫，你不过云云浮萍，没有本县令托举，你未必能踏进那保和殿。”
“张主薄不过秀才之身，这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寒窗苦读十几年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那大好的锦绣前程。
“楚某孤身一人，能走到今天这里已是万万幸，大人说的…我都清楚。”
楚江淮的声音轻了几分，若年少时还有几分妄自菲薄，他可是他们村最年轻的秀才。
可会试失利，让他也真正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宋县令待他不薄，引荐他多次拜访名师大儒。
潜心念书的这几年，倒是他对人生百态体悟最深的时候，他也清晰认识到自己并非天资聪颖。
此次进京赶考，他心里并无把握。
“但凡事总讲求先来后到，楚某也信个缘定天成，云梅娘子，是我这辈子认定了的妻。”
徐娘惊的没握住手中的茶盏，“啪嗒”落地，碎片四溅。
“你简直荒唐！”宋庭岘猛的一拍桃木桌，紧蹙眉头。
“他张家无非瞧你无父无母好拿捏，你到底是去做赘婿还是做女婿，他日若子嗣连你楚家姓都冠不上，你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楚江淮坦坦荡荡：“要真走到那一步，楚某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楚江淮心里是清楚的，他刚认识云梅娘子不过几日，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情。
宋县令承诺的官途坦荡，可真是诱人啊。
他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宛若青松。
“你怎么如此愚钝？”宋庭岘不解。
是啊，不知道是多少书生梦寐以求的大好前程。
可他或许没那么大的宏图之志了。
自从会试失利后，他在宋县令的帮助振作起来整日苦读。
可回去的家太冷了，也太黑了。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去，却空无一人，万家灯火无一盏是为他亮的日子太孤寂了。
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他从那时候对这些的心思就渐渐淡了，他想回家有口热乎饭吃，有个娘子能陪他说几句知心话。
或许老天垂怜能有个孩儿，他能手把手的教它读书识字。
当然，这些娶了宋小姐自然也能做到，他甚至能过上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日子。
可这些不是他想要的，云梅娘子也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她在张家过的并不好。
楚江淮眉眼心疼，云梅娘子给他寄的那封信赤诚相待，他想……与云梅娘子在一起的日子大抵是他真正想要的。
“楚江淮，本官并非非你不可，你可想清楚了?”
宋庭岘问了第二遍，也是最后一遍。
“多谢大人的赏识，楚某承蒙厚爱，愧…不敢当。”
楚江淮轻撩起衣襟，微微弯腰行礼。
周遭的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今天这场闹剧看呆了宋老夫人，也看傻了徐娘。
她们本以为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能娶上县令家的小姐不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就算了。
怎敢拒绝的？
还决意要娶同样贫寒的上张家打秋风的侄女，疯了不成？
楚江淮保持行礼的姿势良久，宋庭岘沉默的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县令，楚某先行告辞。”
楚江淮缓缓起身，而后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庭岘你大半年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宋老夫人拍着桌子大骂，连带着宋庭岘也埋怨上了。
“我就说让你少管这些讨吃的，非不听，事到临头了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她气的胸口不断起伏着，揪住胸口的衣料心里直冒酸水。
往年给这些穷书生送的节令礼都不知道值几头猪，全白费了。
“娘你先想想庭月怎么办吧？”
宋庭岘的声音冷若冰霜，起身拂袖而去。
楚江淮他竟然没同意，本以为……会是同样的选择。
他闭了闭眼，大步流星的往县衙走去。
——
“县令大人，外面关于宋小姐的流言越传越凶了。”来人弯着腰，心提到了嗓子眼。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县令还没打算回宋府的意思，整日冷着一张脸，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宋庭岘只觉得心累。
齐家人的动作还真是快，竟然连年关都等不住吗？
“你们都收拾去过年吧，不必伺候我了。”
往日总是打理的干干净净宋县令如今下巴全是胡茬，脸上全无血色。
县令大人可真难，家宅不宁啊。
小厮暗自咂舌，外面那些人传什么的都有，他也说不上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那宋小姐……
他还是好好过个年吧，今年宋县令连赏钱都没发。
小厮有些惆怅，但步履也是轻快的。
要过年了。
要翻篇了。
莲心居。
姜眠正饶有心致的窝在躺椅里看书，青棠和林花正忙碌年夜饭的事情。
“快点出去买，酒怎么能备不够呢。”
窗外的青棠嗔怪道。
不知道谁又触了青棠的霉头，她今日忙的焦头烂额。
“人数不前个儿就确定好了嘛，怎么还多了几个。”林花也在惊呼。
“留下大伙儿一起热闹，你光耍贫嘴，夫人这儿哪儿缺你一个。”
林花虽在抱怨，但还是笑着把名字添了上去。
姑娘说了，今年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除旧岁，迎新朝。
新朝这个词听起来可真好，她们与姑娘以后的日子定当是好好的。
姜眠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场景也没在看书了，撑着脑袋发呆。
宋府自然也备了席面，可能坐着的几个有心思认真过这个年。
她抬眸看向秋来的方向，秋来好说歹说今日也换了身喜气的衣裳，正好奇的捏着果肉瞧。
难得像个小孩儿。
“林掌柜说她也要来！”
不知道林州是怎么递过来的口信，
“她说还会带几个朋友一起来蹭吃蹭喝，不把姑娘你吃穷今夜不回去了。”
青棠眉眼笑盈盈的道：“就算林掌柜不吃穷姑娘，今夜也是别想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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