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思凡
仪欣：“要听思凡…”
“……”
真会选。
皇帝顶了顶上颚，含笑睨她一眼。
若非知道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他怕是要怀疑她是存心挖苦讽刺他，气恼前几日无法去云宫寻他。
仪欣拱到他身上，整个人趴在他的胸膛，酝酿着睡意。
“可以唱了…皇上…”
皇帝眯着眼喉结滚动，暗哑的喉咙里哼唱着昆曲清润的曲调。
骨骼分明的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打着节拍哄睡。
他声音低哑，舍弃女调，唱起来别有意味。
“奴把袈裟扯破，
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
“夜深沉，独自卧，
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
似这等，削发缘何？”
“……”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每句唱词，从前不觉其意，如今亲自轻声哼唱才觉磨人。
九天神佛又如何？终究逃不过思凡。
皇帝低头看胸膛上趴着的人儿，她的长睫扫着他衣裳的紫色云纹，红扑扑的小脸嘴巴轻吮溢出零碎呢喃。
好似在哼唧“思凡”。
“朕亦思凡，乖乖。”这般想着，他不自觉轻吻她额头。
小混蛋……
睡得还真快。
她最磨人。
仪欣不操心皇帝要拿出什么“死而复生”的借口来搪塞朝臣百姓。
也不操心他还要不要做皇帝。
她的夫君在身旁，她就可以拱手垂裳不关心琐事，反正，他都会安排妥当的。
皇帝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脸蛋，描摹她熟悉的眉眼，手腕不自觉拨弄她腕间佛珠。
好可爱…好闹人…乖乖…只有她，引得神佛思凡，千万里下界来寻她。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
“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皇帝弯唇笑着轻轻哼唱，将带给她的一百零八颗东珠串成的佛教念珠轻缓地一圈圈绕在她的手腕上。
小祖宗，给你带礼物赔罪了。
明晚不能再闹人了。
——
哄睡仪欣，皇帝踱步到乾清宫偏殿。
弘煜弘昕还在秉烛夜读。
他们关系极好，互相勉励，书房共享，仪欣执政当权阻碍颇多，纵使姓氏不同，他们依旧站在仪欣身后，摆明立场为她撑腰，就如同他们的皇阿玛十年如一日做得那般。
本应不是人间客，却伴风雪从天来。
一阵冷气钻进弘昕的颈间，他缩了缩脖子，抬头瞪大眼睛，当即扯开椅背忍不住哭着朝皇帝扑了过去。
“皇阿玛…皇阿玛！”弘昕大喊着。
弘煜闻声缓缓抬头，错愕一瞬，红了眼眶，愣愣地折膝跪了下去，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弘昕在皇帝身上到处摸索，反复确认他是温热的，又不敢相信，反手要甩自己一个巴掌试试是不是在做梦，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腕。
“混账，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皇帝冷声呵斥一句，又无奈看一眼弘煜，“赶紧起来。”
弘昕哭得更大声了。
“皇阿玛…儿子想您…您怎么回来了……”
“皇阿玛…儿子做梦了吗？”
弘煜缓步凑到皇帝跟前，低着头哽咽一瞬，也如同弘昕那般抱住皇帝的腰。
自皇帝驾崩，弘煜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他忏悔低声说，“皇阿玛，儿子没用，学识浅薄，能力甚微，为臣为子不能为皇额娘分忧朝政，为兄不堪为弟弟树立榜样。皇阿玛…”
每句检讨，潜台词都是，儿子…不能没有您。
“好了，不许哭。”皇帝胡乱将他们脸上眼泪抹掉，“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皇帝阔步坐到书案前，随意翻看他们做得文章，弘昕兴奋到颤颤巍巍倒茶呈给皇帝，弘煜沉默又依赖站在皇帝身后。
他们俩自小就是皇帝抱着长大的，同住乾清宫，开蒙得当世大儒教导，问权当政方面皇帝提点颇多，对父亲的崇拜亲近孺慕非比寻常。
已近三更，仍旧苦读。
“早起几时？”皇帝随口问。
弘煜沉默。
弘昕倒是老实回答，“鸡鸣刚过。”
“糊涂东西，熬坏自己，是要你们的额娘替你们忧心吗？”皇帝冷眸瞥一眼两个儿子。
弘煜认错不说话。
弘昕倒是狡辩一句，“儿子随阿玛。”
皇帝气笑，书卷顺手扔他身上。
性格不同，却都是堪当大任，关键时刻能扛起事情的，两个孩子如今刚十二岁就站在朝堂首位，在六部学习。
弘煜：“皇阿玛…见皇额娘了吗…”
“朕自然去见她了。”
弘昕：“皇额娘没…说什么吗？”
龙驭宾天，还能…
皇帝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解释是老十老十四和老十七虎视眈眈危及朝政，意图造反，他诈死去收拾他们了。
说实话，挺扯的。
但是，他们都死了，这当权者说什么，百姓朝臣就要信什么。
弘煜弘昕不信。
但是，皇阿玛活着，就算是皇阿玛信佛起死回生的福报，他们都要跪在长生殿前还愿，不会深究。
父子三人秉烛夜谈。
——
太阳照常升起。
仪欣枕边有皇帝去找弘煜弘昕前留的字条，照常去上朝。
她的龙袍上张扬肆意绣着一龙一凤，没有做男子装扮而是梳着大拉翅发髻，昂首甩袖坦然坐在龙椅之上。
朝臣百官朗声跪拜。
初阳略过百官，里面不乏熟悉刚毅的面孔，她们未施粉黛，紫袍加身，昂首挺胸自信从容，都梳着最普通的女子发髻，簪着不同品级的鸾鸟凤钗。
女子入朝堂听政，仪欣执政坚持推行。
敦亲王去后，仪欣颁布圣旨力排众议，着恭定郡主承袭敦亲王爵位，担任旗主，恭定不比任何宗亲贝子差。
仪欣有她的坚持，她认为，若是女帝当政临朝，下首参政大臣仍遍为男子，朝堂之上无女子痕迹，或许，这有利于最初朝政稳定，但是场面极其诡异。
那时候，她不再是女帝，不再是女性，而是变成了披着簪钗的男人。
“众卿平身。”晴云朗声唱和。
仪欣抚摸着昨夜刚得的东珠，温婉大气，“众卿可有启奏？”
话音刚落。
又有守旧派政见不合老臣怒气冲冲要死谏。
仪欣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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