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怀疑
“这——”刘和犹豫了一下,小心答道:“大将军,都城周边各县民力早已用尽,若是再——”
“这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征发劳役修建!”魏聪道:“而是打算用钱粮雇佣,或者用军队来修筑,这样就不会好了吧?”
“这样是好了,可是所需的钱粮从何而来呢?”刘和问道。
“这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魏聪笑道:“我便是拿出自家的食禄,也会凑足所需的!”
“喏!”刘和应了一声,行礼后向外退去。魏聪笑了笑,他的食禄固然不少,但比起要做的事情来就远远不够了。当然身处他所在的位置,要弄钱的渠道实在是太多了,最简单的就是收税了,其次就是借贷,然后才是各种生意经营。而对于魏聪来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收税+借贷——先把自己的钱借给国家,然后再用国家的税收偿还本金和利息给自己,这就是国债的雏形,也是西欧国家能够征服全世界的真正秘诀。
“传令下去,先清点一下天子府库里有多少金、银、铜!”魏聪对一旁的文吏道:“尽快给我一份准确的报告!还有,准备车驾,我要进宫朝见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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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合欢殿。
殿宇深阔,阴霾在合抱粗细的鎏金楠木础下层层堆积,虽然是白昼,宫灯却一盏盏点亮,映照在光滑如镜的漆木地板上,将两侧宫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又扭曲。就好像一个个问号。
魏聪双目微闭,车轮外侧的铁圈压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一直来到禁中门前才停下来,魏聪走下马车,宫门在他面前缓慢挪开,门轴的摩擦声让人耳根发酸。他缓慢的穿过合欢殿前的广场,袍角扫过一级级台阶,相比起自己渺小的身影,眼前的宫殿有些太过壮阔了。此时的魏聪突然想起萧何修建长乐宫被刘邦责问时的回答了:“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登上台阶,眼前便是熟悉的合欢殿了,廊柱旁的宫女和内侍们早已垂首躬身,屏息凝神,他们似乎已经与脚下的影子融为一体,那种敬畏已经渗入了骨子里。
魏聪终于停住脚步,丹陛就在眼前,两重丝绢帷幕之后,窦妙的声音绰约不定,只有一个大概得轮廓,头上珠翠的微光在阴影里偶尔闪动。
“臣拜见太皇太后!”魏聪向帷幕后的身影象征性的欠了欠身体,折腾了一天,他已经有些疲惫了。
“大将军平身,赐座!”帷幕后传来窦妙的声音,一名宫女送上锦垫,魏聪坐下,背脊挺直,目光平视,他心中有点诧异,太皇太后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国事纷繁,有劳大将军了!”窦妙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似乎有些失真,魏聪皱了皱眉头:“不敢,这都是臣的本分!”
殿内又静了下来,只有宫灯里的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惊得近处垂手侍立的宫女眼皮一跳。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把戏?”魏聪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懒得开口,索性安然坐着,仿佛在自家的庭院树下的石凳上,而非这西宫合欢殿上。虽然他只是坐在一块锦垫上,但却好像一块投入这潭名为“宫廷”净水中的巨石,改变了每一条水波的纹路,压得周围的一切,甚至那位丹陛上的人都必须适应魏聪的存在。
“这死鬼!”帘幕后的女人咬了咬嘴唇,愤恨的皱着眉头,空气中的香气也无法掩盖那无声无息的紧张。她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在礼节下的刚硬,这种宫廷的晋见从来不在具体奏对的内容,而在这些之外——姿态、停顿、称呼、以及各种细微末节。
“方才阿芸来宫里了!”窦妙的声音里多了些许生气:“是为了汝南的事情!”
“哦?”魏聪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我把话摊开来说吧!”窦妙的耐心所剩不多了,她示意宫女挑起帷幕,径直道:“汝南的事情就这么了结,阿芸很不满意?我也很不满意!”
“您也不满意?”魏聪愣住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窦妙,暗想你先前不是答应帮我说服窦芸的吗?
“不错!”窦妙有些焦虑的挥了下手:“我的确先前答应过你说服阿芸,但此一时彼一时!”
“哦!”魏聪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窦妙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那陛下的意思是——?”
“阿玄是我们窦家的人,袁公路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只凭他一条命不够!”
“当时刺杀阿玄的除了袁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叫吴景的人,只不过郡兵保卫巢穴的时候,他正好不在,所以逃脱了!”魏聪沉声道:“不过蒯胜已经加紧缉拿,拿住应该是时间的问题!”
“吴景也不够!”
“那您的意思是?”魏聪皱起了眉头:“按照蒯胜所查到的事实,当初蓄谋刺杀阿玄的主谋就只有袁术和吴景两人,并无其他人。这两人当初也是因为在鹿谷之事才逃出雒阳,最多将参与刺杀之人也都处死!”
“那怎么够?”窦妙怒道:“袁术在鹿谷一案后,就已经是朝廷钦犯,可他在汝南还能聚众行刺,肯定有当地大户庇护他,这些人岂能无罪!”
“陛下!”魏聪站起身来:“您先前明明说过,关东士人素来强项,好不容易才平靖下来,切不可再乱了!”
“大将军的意思是,诛杀几个与逆贼勾结的家伙,天下就会不再平靖了?”窦妙冷笑道:“哀家看倒是未必,莫不是大将军觉得力所不能及了?那也无妨,大可退位让贤便是!”
“妈的,这娘们要过河拆桥?”魏聪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险些破口大骂,他好不容易才强压下胸中怒气:“魏某也不是贪恋权位之人,您若是觉得有更好的人选,大可另选高人就是!”说罢,魏聪就一甩衣袖,大步走出殿外。
刚上马车,魏聪就冷声道:“来人,传信给阿生,让他立刻来我家中!”
“喏!”
回到府中,魏聪就怒气冲冲的走进后寝,对刚刚迎上来的窦芸道:“你今日进宫中和陛下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没说什么呀!”窦芸冷笑道:“我只是提醒她,无论如何她也是姓窦,阿玄也姓窦!”
“这个和她姓什么有什么关系?”魏聪怒道:“窦氏已经掌握了天下的权柄,难道天下安定平靖不是对窦氏最有利的吗?窦玄再怎么重要也只是一个人,总及不上一个家族吧?”
“天下的权柄可不是在窦氏手中!”窦芸指了指魏聪:“天下平靖也不是对窦氏最有利!”
“你是说我?”魏聪苦笑起来:“没错,天下权柄的确是在我手里,可我不是窦氏的女婿吗?”
“你心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窦芸说到这里,指了指几案上的一封文书:“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魏聪拿起那文书,粗粗一看,却是前些日子由尚书台发出的诏书,大意是册封卢萍为鄱阳君,封地范围大概为豫章郡。这诏书被驳回两次,但最终还是被强制任命下去。
“怎么了,不说话了?”窦芸冷笑道:“区区一个女子,食禄整整一郡,便是皇后,皇太后也没这么多,一次被驳回第二次,二次驳回便强压下去,端的是好深情,到底那女道士是你的正妻还是我?”
到现在魏聪总算明白窦氏姐妹对自己态度的陡然变化,心中不由得暗自苦笑:“女人呀女人!”
“你为何不说话?心虚了?”窦芸见魏聪不吭声,胸中怒气愈发盛了。
“我没有心虚!”魏聪道:“你的确是我的正妻,但我封卢道长为鄱阳君,食禄一郡之地也并非出于我的一己私情!”
“那是为何?”窦芸冷笑道:“谁都知道,你先前和那女道士形影不离,宛若夫妻,你却说并非私情,这谁会信?”
“我的确和卢道长出入成对,过从甚密。”魏聪沉声道:“但魏某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之人,那也是与你们窦氏联姻之前的事情。我之所以封她为鄱阳君,食禄一郡之地,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因为这么做才好安置数十万投降的蛾贼,避免后患无穷!”说罢他就将卢萍的身份略微透露了一些。
“那女人是蛾贼的首领?”
“她只是五斗米道的首领,也算不上蛾贼的首领,毕竟道术流传甚广,也不是所有道人都有参加蛾贼!”
“不管怎么说,那女人也与蛾贼牵涉很深,你却让她和那么多蛾贼混在一起,这不是养虎遗患吗?”
“这不是养虎不养虎的问题!”魏聪竭力辩说道:“如今天下流民何止百万,他们生计无着,所以才崇信道术,被道贼蛊惑,致有蛾贼之乱。即便我将乱事平息,这些没有生计的数十万蛾贼还在,当今天下郡守如豺狼者多,若是将他们交给郡守,用不了两年就又会生乱。而卢萍她当初就会豫章就是治理这些蛾贼的,田地头目都是现成的,让她来治理,自耕自食,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说八道!”窦芸摇了摇头:“朝廷令你为将军,征讨蛾贼。你击败贼人之后,就应该将贼中渠首以及顽冥不化之徒尽数斩杀,余者或流放烟瘴之地,或废为城旦、矿徒,以为后来者诫。岂有将降者至于膏腴之地,令其自耕自食的道理?若是都像你这样,天下不逞之徒对朝廷又怎么会有敬畏之心?岂不是有机会则聚众攻杀,官兵至则屈膝乞降?又有哪个愿意当良民的?”
听了窦芸这番话,魏聪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阿芸,那些蛾贼虽说是贼,却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出路,方才做贼的,岂有斩尽杀绝,送去当城旦矿徒的道理?”
“郎君你莫要在这里装慈悲!”窦芸冷笑道:“郎君自从起兵以来,杀掉的人何止数十万?照我看,你对那些蛾贼这么好是因为你当初急着打进雒阳来夺权,怕被蛾贼牵住了手脚。你那么看重那女道士,也不是因为图她的美貌,更多是想借用她的力来掌握那些蛾贼,当做自己的外援对不?在你眼里,我们窦氏也和那女人一样,是拿来临时利用的,待到用完了,就会一脚踩在下面,更上一步是吗?”
听了窦芸这番话,魏聪已经是面如土色,他想要辩解,却不觉得理屈词穷,也许自己心里没有这么想,但谁又能她说的不对呢?自从穿越以来,自己一直在参与着权力的游戏,不断吞噬,厮杀,欺骗,背叛,在不断胜利的同时,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早就蜕化成了一头真正的野兽。
在很多时候,他是凭借下意识的本能而非智慧做出决定的,就拿他没有屠杀掉投降的蛾贼,而是将他们安置在豫章郡,可以解释为同情失地农民的反抗,也可以解释为当时自己已经打算并吞张奂和冯绲的军队,杀向雒阳夺取最高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安置蛾贼的确是比屠杀要更好的选择,毕竟除去投降的那支主要力量之外,在豫章、丹阳、吴郡、庐江、九江等郡还有不少蛾贼的残部驻守,他们在得知主力投降被屠杀之后必然不敢再向魏聪投降,接下来的战事必然陷入长期化,这对已经打算北上雒阳的魏聪来说的确是很不利的。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辩解都是很苍白无力的,毕竟魏聪他自己都很难确定当时自己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
“你和我现在再争论这些做什么呢?”魏聪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现在也在豫章,距离雒阳有上千里远。我和你也已经结为夫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结为夫妻?”窦芸冷笑一声:“夫妻对于你这种人又算得了什么?经由阿玄这件事,我早已把你看透了。在你眼里,我们窦氏不过是你更上一层楼的台阶,现在就拿我们窦氏的性命来讨好汝南的士人,将来等你羽毛丰满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换一个女人为妻,顺手把我们窦氏灭了?”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臆想!”魏聪叹了口气:“要不你说说,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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