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郭有之：傻儿子，你管魔头叫大爷？！
那动作，郑重得如同在呈递传国玉玺。
他献宝似的递给范隐。
“范大人，这是肖大人让我带给您的。”
范隐接了过来。
册子入手很轻，触感有些粗糙。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自己手里的那本，也就是赵大带回来的册子，也一并拿了出来。
两本册子，两份情报，并排放在他的掌心。
他先展开了朱各的那本。
上面的字迹工整，内容清晰明了，全是关于北奇上京城最新的高层动态。
沈重锦衣卫镇抚使的职位被彻底撸掉。
但转头就被小皇帝任命为新建的“东厂”最高指挥。
权力不降反升，只是换了个马甲，继续监察百官。
而原来的锦衣卫，则彻底沦为了皇商，成了小皇帝手里的生意工具。
在与北奇太后的权力斗争中，小皇帝暂时占据了上风。
那位年轻的君主，还任命了许多之前反对走私的强硬派官员进入朝堂中枢。
朱各在信里特意用朱砂笔圈出这些人的名字，提醒范隐要注意。
信的最后，朱各还提了一句。
肖恩被软禁于城郊别院，看似平静无波，但此人野心不死，需多加提防。
【不愧是朱各，虽然之前走错了路，但能力还是顶天的。】
范隐心中点了个赞。
然后，他展开了郭宝昆带来的，肖恩的那本册子。
只翻了两眼，范隐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上面写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如果说朱各的情报是一份精准的朝堂风云分析报告。
那肖恩这本，更像是一份……已经开始执行的行动日志。
“初三，晴。令郭宝昆以送错酒为由，将刻有旧日暗号的酒坛送至城西茶楼周牧常坐的雅间。”
“坛口封蜡有三处微小凹痕，为我旧部方识。”
“初五，阴。周牧亲信至酒楼，点名要了三坛‘错送’之酒。线已搭上，此人可用。”
“初七，雨。令赵大扮作行商，在吏部侍郎张谦之必经之路上‘遗落’一袋金锭，内附其政敌贪墨的假账册一角。”
“金锭已收，账册已毁。张谦之贪婪，且有把柄在我手中。下一步，可令其办些小事，以观后效。”
“初十，晴。郭宝昆的酒楼生意甚好。”
“我虽身在此处，却能从送来的饭菜变化，推断出酒楼宾客盈门。”
“通过郭宝昆的回报，太后与小皇帝两派人马在酒楼内已有数次口角，皆由我暗中挑起。”
“下一步，可安排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试探城防营都尉王虎的反应。”
【……】
范贤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去！这老头在干嘛？玩真人版《潜伏》呢？】
【他这是被关出毛病了？不对，他这是把软禁当成远程办公了？】
【这哪是什么情报，这分明是一份《关于我如何利用一个傻子和几个敌国老兵在阔别多年的故国东山再起的行动纲要》啊！】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着我哥给他创造的平台，办他自己的大事儿。】
范贤用一种看老赖的眼神看向范隐。
范隐面无表情地将两本册子合上，收进怀里。
肖恩那个老狐狸，当初虽然被自己忽悠瘸了，认定范贤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孙子。
但这背后，是陈平平长达二十年的布局。
从这本册子里，范隐能清晰地看见，肖恩从未放弃过一丝一毫。
他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头蛰伏的猛虎，等待着机会，准备跳出来再咬碎所有敌人。
而且，这只老虎现在被关在笼子里。
他不仅每天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模拟捕猎。
他甚至已经通过笼子的缝隙，伸出了爪子，开始撕扯外面的世界。
他把每一个细节都盘算得清清楚楚。
这比他真的出去见人，还要可怕。
一个在现实中行动的敌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个躲在幕后，通过提线木偶布局的敌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推进到了哪一步。
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变成一场滔天巨浪。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大爹啊？不对，是爷爷。】
【人家都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这是运筹帷幄于一室之内，准备决胜于整个北奇啊！】
【这老头，恐怖如斯！】
【他也是在向我证明他的价值？】
【让我信守当时的承诺，否则只要他没死，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范隐反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多层食盒，重重地放在牢房里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范贤上前，熟练地打开食盒的卡扣。
一股浓郁到霸道的肉香，混合着精致菜肴的芬芳，瞬间冲散了牢房里陈年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第一层，是油光发亮的烤鸭，皮色枣红，肉质饱满。
第二层，是碧绿生青的炒时蔬，清爽可口。
最下面，还有一小锅用炭火温着的浓白鱼汤。
牢房里，郭宝昆的吹牛大会戛然而止。
他的唾沫星子还挂在嘴边，整个人却定住了。
郭有之也停止了思考人生，他看着那盒饭菜，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范隐好整以暇地将碗筷一一摆开。
“郭公子，赶了一天路，还没吃饭吧。”
“正好，郭大人你们父子，吃个团圆饭。”
范隐将饭菜摆好，比了个请的手势。
“等等！”
郭有之抬手制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还沉浸在“我是北奇地下皇帝”幻想中的郭宝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范大人，老夫……有一事相求。”
范隐放下手中的汤勺，转过身。
“郭大人请讲。”
郭有之的身体靠在冰冷的铁栏上，整个人都显得颓唐。
“犬子……宝昆他，在北奇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您刚才说，是两国默契，可他毕竟是在为您做事。”
郭有之的忧虑无法掩饰。
“他脑子不灵光，我怕他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冷知识，他已经在帮人数钱了，还觉得自己赚了。】
范隐心中吐槽，面上却是一片平和。
“郭大人放心，郭公子在北奇一切都好。”
郭宝昆一听这话，立马挺直了腰板，脸上全是得意。
“爹！您听见没！范大人都说了，我好得很！”
郭有_之没有理会自己的傻儿子，他继续追问范隐。
“那……他具体是跟着谁在办事？”
范隐还没开口，郭宝昆就抢着回答了。
他一把抓起范贤筷子上的鸭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炫耀道。
“爹！我跟您说，我现在跟着一位高人！”
“他叫肖恩！可是以前的暗探之王！”
牢房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
郭有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郭宝昆，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完了，这老头要宕机了。】
【需要重启吗？还是直接送去ICU？】
范贤在一旁，肩膀开始轻微抖动，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郭有之猛地转头，死死抓住范隐的胳膊。
“范大人！他……他说的是真的？”
“他跟着的，是那个肖恩？”
范隐沉稳地点了点头。
郭有之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牢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扶着墙，大口喘息，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肖恩……肖恩……那个北奇的密谍头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
“那个能让三岁小儿止啼的活阎王！”
“当年他手下的锦衣缇骑，在大庆境内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多少同僚惨死他手！”
“你……你居然在他手底下做事？”
郭有之的质问充满了绝望。
郭宝昆又啃了一口鸭腿，满脸的困惑。
“爹，您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您是不是对肖大爷有什么误解？”
“他真有那么吓人？”
郭宝昆的表情非常无辜。
“我觉得这都是世俗的偏见。”
“我跟肖大爷相处得可好了，他那个人，随和得很。”
“我每次给他送饭送酒，他都乐呵呵的。”
“有时候还多给我钱呢！”
郭有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
【救心丸，谁有救心丸？快给郭尚书来一颗！】
郭宝昆完全没察觉到他爹的状态，还在兴致勃勃地分享。
“爹，您不知道，肖大爷现在可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范隐大人早就把他收买了！”
“肖大爷还经常跟我聊天，把他以前当暗探的经验都教给我呢！”
“他说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暗探奇才！”
郭宝昆越说越骄傲，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肖大爷还说了，等时机成熟，就把他‘暗探之王’的名号传给我！”
“噗。”
范贤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郭有之的身体晃了晃，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震惊。
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震惊的不是肖恩说他儿子厉害。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肖恩这是在把他这个傻儿子当宠物养，随口哄着玩呢。
他震惊的是，肖恩，那个北奇谍报界的活化石，那个让陈平平都视为生平大敌的男人。
居然被范隐给收买了？
这怎么可能！
这比母猪会上树，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离谱！
郭有之强行稳住心神，他用尽全身力气，转向范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范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郭大人，不是收买。”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更准确的定义。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肖恩需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我，正好需要一颗棋子，在北奇搅动风云。”
“各取所需罢了。”
牢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郭有之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范隐。
他那颗饱经风霜，见惯了朝堂诡谲的心，此刻却被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搅得天翻地覆。
【好了，CPU彻底烧了。】
【现在可以确定，这老头需要的不止是救心丸，可能还得做个开颅手术。】
范隐看着郭有之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一个傻子，一个老狐狸，还有一个更老的老狐狸，居然能凑在一起，上演这么一出荒诞又真实的大戏。
郭有之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扶着墙壁的手。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变化。
那种属于礼部尚书的沉稳与威严，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对着范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范大人，为犬子谋划。”
“老夫，感激不尽。”
这一躬，是真心实意的。
他现在彻底想通了。
他儿子跟着谁，都不如跟着范隐安全。
跟着肖恩这个老魔头，固然危险。
可只要肖恩这把刀，还握在范隐的手里，那他儿子，就永远伤不到。
甚至，还能借着这股东风，真正地脱胎换骨。
范隐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郭大人客气了。”
“郭公子，也是个人才。”
【一个百年难遇的……人才。】
【能在众多牛鬼蛇神之中，游刃有余，完全是大智若愚。】
【郭宝昆不会是有大气运在身吧？】
范隐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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