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燕慎独和长公主的交易

与此同时，山谷中的喧嚣早已远去，夜色如墨，将一切痕迹尽数吞噬。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官道上，仿佛是从地面的阴影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劲装之下，只露出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他就那么站着，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没有引起任何飞鸟虫兽的警觉。

片刻后，黑影动了。

他迈步走向车队遇袭的地方，步伐不大，速度却极快。地面上散落的断木、遗弃的兵刃、干涸的血迹，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清晰的路标。

他在大皇子与劫匪头子交手的地方停留了片刻，俯身捻起一撮泥土。

泥土中残留着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痕迹，一股霸道刚猛，带着军人的铁血杀伐；

另一股则阴狠刁钻，是江湖野路子的风格。

黑影松开手指，任由泥土洒落，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一侧的密林。

密林中，范贤追击燕慎独时留下的痕迹极为凌乱，但在这黑影的眼中，却清晰得宛如一条康庄大道。他精准地跟随着两人的足迹，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最终停在了那片最后的交手之地。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黑影的视线扫过地面，看到了燕慎独留下的血迹，看到了被范贤丢弃的长刀，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树干上。

树干的中部，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孔洞周围的树皮呈现出焦黑的螺旋状灼痕。

这绝非任何已知的暗器或箭矢所能造成。

黑影缓缓伸出手，他的手腕上，一个黑色的护腕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微光。一道无形的射线从护腕上射出，笼罩了那片焦黑的树皮。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光幕，在他的眼前展开。

光幕上，无数复杂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化学成分被逐一解析。

【硝化甘醇…】

【二硝基甲苯…】

【检测到“无烟火药”残留物。】

【技术等级判定：四级限制。】

光幕的最后，一行猩红的警告信息一闪而过，随即隐去。

黑影放下了手，周围再次恢复了死寂。他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仿佛在接收或处理着某种指令，随后，他转过身，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距离官道十几里外的一处隐秘山洞内，篝火跳动，映出两道狼狈的身影。

洞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燕慎独靠着湿冷的石壁，伤口里的子弹头早已被取出，放到一旁。

其左肩的伤口也已经被草草包扎，但那身青衣依旧被血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残留着被枪弹灼烧过的焦黑痕迹，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剧痛。

另一侧，那名九品刺客盘膝而坐，面无血色。他胸前的衣襟上，同样是大片的血污，那是被范隐一掌震出的内腑淤血。他正在运功调息，但紊乱的气息显示其伤势极重。

“少主，您的伤……”

刺客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睁开眼，话语里是无法掩饰的焦急。

燕慎独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面前跃动的火焰，火光在他的瞳孔里燃烧。

“死不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属下无能！”

刺客猛地垂下头，拳头砸在身旁的地面上。

“未能手刃仇人，反而让少主身陷险境！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燕慎独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位父亲留下的死士。

“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语很平静。

“我们至少……探到了他的底。”

刺客猛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一人险死，一人重伤，换来的仅仅是“探底”？

“范隐，是九品。”

燕慎独的分析清晰而冷酷。

“而且，他不是普通的九品。你全力一击，他只用两根手指就接下了。”

“这等实力，恐怕已经摸到了顶尖九品的门槛。”

刺客沉默了。

那一幕是他毕生未曾遭遇过的屈辱与恐惧，对方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对九品高手的认知。

“至于范贤……”

燕慎独的指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左肩的伤口，剧痛让他蹙了蹙眉。

“若没有那个诡异的暗器，他不过是个刚入八品的武者，真气霸道，但技巧生疏，不足为惧。”

“可是，他有那个东西。”

那个被他称为“暗器”的铁疙瘩，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兵器的理解。

没有真气波动，却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

“这个情报，足够了。”

燕慎独下了结论。

“会有人替我们动手的。”

刺客的身体一震，他立刻明白了燕慎独话中的含义。

“是……长公主殿下？”

燕慎独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刺客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挣扎与愤懑，他终究是没忍住。

“少主！”

“燕统领他……他待长公主如再生父母，可她呢！她是怎么对统领的！”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伤势都有些不稳，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让统领去截杀当时身为使团正使的范隐！”

“这根本就是让统领去送死！”

“无论成与不成，截杀使团，都是灭族的大罪！”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统领活着回来！”

“住口！”

燕慎独一声厉喝。

洞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刺客低下头，不再言语，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燕慎独死死地盯着他，过了许久，那股逼人的气势才缓缓收敛。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那团火焰，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刺客愕然抬头。

“我父亲，自小便受她恩惠，没有她，就没有后来的九品神箭手燕小艺。”

燕慎独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这份恩情，他必须报。”

“所以，哪怕是利用，哪怕是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可是，少主……”

“但他不希望我为这些恩情所累。”

燕慎独打断了他。

“他从小便将我送走，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就是不希望我卷入京城的漩涡，不希望我沾染上这份还不清的人情。”

刺客怔住了。

“如今，他死了。”

“为了长公主的谋划而死。”

“我们燕家，欠她的恩，已经用我父亲的命，还清了。”

燕慎独转过头，这一次，他的目光清明而锐利，再无半分迷茫。

“所以，我跟她之间，没有什么恩情可言。”

“现在，只是交易。”

“交易？”

刺客喃喃自语。

“没错，交易。”

燕慎独肯定了他的话。

“她需要有人去试探范隐兄弟的深浅，为她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而我们，需要借助她的力量，为我父亲报仇。”

“我们把用命换来的情报给她，她给我们一个……复仇的机会。这很公平。”

刺客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在当前这种绝境下，这确实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少主，范隐的实力，您也看到了。”

“寻常九品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就算长公主殿下肯出手，她又能请得动谁？”

“除非……除非是大宗师！”

这个名号一出，连洞内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我不知道。”燕慎独的回答很干脆，也很无力，“她只是告诉我，她有办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我也只能选择相信她。因为不信她，我们又能如何？”

他环视着这个狭小、阴暗的山洞，话语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论朝堂势力，我父亲一死，昔日那些所谓的亲朋故旧，避之唯恐不及。”

“范隐背后站着监察院，站着范家，甚至还有宰相府。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论律法，我父亲刺杀使团正使，这桩罪名一旦被陛下公之于众，我们燕家就是谋逆，要被诛灭九族！”

“我们连站在阳光下为他讨个公道的资格都没有！”

“论武力……”

他看了一眼刺客，又摸了摸自己的伤口。

“我们两个，一个八品，一个九品，联手偷袭，用尽手段，结果呢？”

“连他一个人都敌不过。”

一句句话，像是一柄柄重锤，砸在刺客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

燕慎独靠回石壁，闭上了双眼，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所以，我们没得选。”

“只能指望那个利用我父亲至死的女人，真的愿意为了她的野心，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杀范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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