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庆皇:你他娘的,在逗朕玩呢?
那一声极轻的吸气,在死寂的御书房内,却清晰得宛如惊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庆皇脸上的热切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按在御榻的边缘,一双眼睛穿过数尺的距离,牢牢地钉在范隐的脸上。
【装。】
【继续给朕装。】
【林偌辅,你为了辞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夜白头?老眼昏花?现在又让范隐来演这么一出把脉的戏码。】
【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糊弄?】
【这范隐,到底是你的人,还是朕的棋?朕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站在一旁的猴公公,大气都不敢出。
他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庆皇和范隐之间来回逡巡,那张一向挂着谄媚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实的困惑与惊惧。
【我的老天爷。】
【这……这是怎么了?林相的脉象,真有这么吓人?】
【范隐大人可是费介费老的高徒,他这副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林相他……他真的……】
【哎哟,这要是真的,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陛下这边的计划,是白做了?】
范贤站在范隐身后,努力维持着脸上担忧的神色,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这演技,真是绝了!】
【就一个吸气声,把这满屋子的人,连皇帝都给镇住了。】
【这哪里是提刑司,这分明是戏班子的台柱子啊!】
【不行,我得学着点。表情,对,表情要到位,要担忧,要沉重,眉毛要拧起来……对,就这样,不能给他们两个拖后腿。】
而跪在地上,被诊脉的当事人林偌辅,此刻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他能感觉到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两根手指,冰凉,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但他更能感觉到,整个御书房的气氛,因为范隐那一声轻吸,而变得无比压抑。
他看不见庆皇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得到。
【这小子……演得也太真了。】
【老夫自己都快要信了。】
【难道……老夫这身体,真出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大毛病?】
【不应该啊,除了累点,乏点,老夫每日三餐,一顿也没少吃啊。】
【他这副样子,倒让老夫心里有些发毛了。】
万众瞩目之下,范隐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闭着眼,眉头紧蹙,仿佛在倾听什么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凶险的声响。
【我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这一下吸气,是不是太用力了?看把这几位给吓的,连范贤那小子都绷住了。】
【不过,戏不做足,怎么骗得过龙椅上那只老狐狸。】
【接下来该怎么说?得说得模棱两可,既要让庆皇相信林相真的身体不行了,又不能把话说死,得留有余地。】
【得让他觉得,林相这病,是心病,是劳心费神累出来的,无药可医,只能静养。对,就是这个路子。】
范隐还在那儿“咝”。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钢针,刺穿着御书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
庆皇终于等不了了。
他靠在御榻上,脸上那点热切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你咝个什么劲儿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烦躁。
“好好把脉。”
范隐像是被这一声呵斥惊醒,那绵长的吸气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睁开眼,松开了搭在林偌辅手腕上的手指。
但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立刻回话。
他只是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偌辅。
林偌辅跪在地上,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依旧维持着那副行将就木的衰颓模样。
范隐的视线,落在了林偌辅的眼睛上。
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但更深处,原本漆黑的瞳仁之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白色的浑浊,像是上好的琉璃被蒙上了尘。
【这白内障做的做得还真像,不愧是我。】
范隐面色凝重,开口问道。
“相爷,您看东西时,眼前是否时常模糊,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
林偌辅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在努力聚焦。
“是……是有些模糊。”
“尤其是在光亮的地方,更是觉得刺眼。”
范隐点了点头,似乎在印证自己的判断。
林偌辅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主动补充道。
“何止如此……老夫眼前,还时常有黑影飘动,如蚊蝇乱舞,挥之不去。”
听到林偌辅的补充,范隐心中暗笑。
【我就说了一遍,连飞蚊症都记住了,林老头为了退休,功课做得是真足。】
“相爷,看着我的手指。”
范隐伸出一根手指,在林偌辅眼前缓缓地左右移动。
林偌辅的眼珠,迟钝地跟着那根手指转动,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甚至有几次跟不上节奏。
范隐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收回手,又突然抬起手掌,在林偌辅眼前晃了一下。
林偌辅的瞳孔,似乎并没有随之发生明显的变化。
【瞳孔对光反射迟钝,眼球追物运动不协调。】
【这些都是典型的神经系统功能衰退的迹象。】
【嗯,演的不错。】
范隐站起身,退后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宰相。
“相爷,您听好了。”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例行公事。
“待会儿,我会说三样东西。”
“您重复一遍。”
御书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庆皇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他盯着范隐,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范隐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三个词。
“蜡烛。”
“马车。”
“橘子。”
他说完,便静静地看着林偌辅。
林偌辅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痰卡住。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蜡烛……”
他念出了第一个词,然后停住了。
他努力地思考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张苍老的脸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马……马……”
他似乎想起了第二个词,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至于第三个词,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
站在一旁的范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天,这演得也太真了吧?】
【换我上去,我肯定直接就说出来了。】
【林相这演技,不拿个小金人真是屈才了。】
猴公公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看着林偌辅这副样子,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范隐面无表情,继续他的“诊断”。
“临行,伸出您的右手。”
林偌辅迟缓地抬起右手。
“用食指,碰一下您的鼻子。”
林偌辅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个指令。
然后,那根干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朝着自己的脸戳去。
一下,戳在了脸颊上。
他又试了一次。
这次,戳在了人中上。
连续试了几次,那根手指始终无法准确地找到鼻尖的位置。
【小脑功能共济失调,空间感知能力下降。】
【这可不好演。】
【看来林老头为了退休,是真的下了血本研究过啊。】
范隐最后开口,做出了最后的测试。
“林相,您昨晚,用的是什么晚膳?”
这个问题,简单至极。
林偌辅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痰卡住。
他努力地思考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张苍老的脸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昨晚……”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昨晚……吃了……吃的是……”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点记忆的火花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更深的迷惘。
最终,他颓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挫败与痛苦。
“老夫……记不得了。”
猴公公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看着林偌辅这副样子,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庆皇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忘了昨晚吃了什么?】
【这倒是演得像模像样。不过,忘了,谁不会说?】
【这是想装作脑子不好使了?】
范隐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他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那相爷可还记得,大宝、阿共,还有宛儿,他们是何时出生的?”
这个问题一出,跪在地上的林偌辅,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那双一直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清明的光。
仿佛拨开了层层迷雾,看到了久远记忆深处的光亮。
他不再迟疑,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宝,是元启三年,春三月,乙卯日,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阿共,是元启八年,秋八月,辛未日,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壮实。”
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当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宛儿……是元启十二年,夏六月,丁酉日,那天……天气很好。”
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年号、月份、干支都分毫不差,甚至还带上了当时的天气。
这与方才连昨晚吃了什么都记不得的衰颓模样,形成了无比鲜明,又无比诡异的对比。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庆皇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深沉得像一口古井,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忘了昨夜餐,却忆二十年旧事……】
【远事清晰,近事恍惚……】
【什么意思?】
【装也装的像一点吧,刚刚还不记得昨夜吃了什么,这就能清晰记起十几年,二十多年前的事。】
许久。
范隐终于转过身,面向庆皇,躬身行礼。
他没有说话。
只是,他的脸色,一片凝重。
那表情仿佛在说。
【陛下,这病,没救了。】
范隐的脸色,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潭。
他躬着身,沉默着。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御书房内每个人的心头。
庆皇靠在御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原先的不耐与烦躁,正一点点被一种更深沉的审视所取代。
【这戏,还真能唱。】
【朕倒要看看,你们叔侄翁婿,能给朕唱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戏来。】
猴公公站在一旁,额角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
他不敢去擦,只能任由那汗珠顺着脸颊的褶皱滑落,滴在深色的官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范贤站在范隐身后,垂着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演技,真是封神了。】
【光是一个表情,就把这御书房的温度给降下来了。】
【接下来,就看他怎么把这天给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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