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疯癫
第9章 太疯癫
林娇娘发呆地坐着，竹韵为她边上药边哭，道“怎么又如此心狠的小娘子，二娘子怎么舍得下手，这伤才刚养好，出了一趟门就成了这样。”
竹韵怕眼泪掉到林娇娘伤口上，抬手拿袖子抹了把泪，继续哽咽道：“大娘子，对不起，刚才竹韵不该上茅房的，她们那么多人就欺负你一个，太过分了。”
林娇娘看着鼻头都哭红的竹韵鼻子冒出个鼻涕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娘子，你还笑。”竹韵不好意思地擦了把鼻涕泡，没好气地看着没心没肺的大娘子。如此纯真善良的大娘子，她们怎么都不疼惜点她呢。林娇娘歪着头叹了口气，道：“竹韵，不怪你，是我运气不好。”林娇娘心里暗搓搓地在找铜仙子的麻烦。他说的都不准吗，这都算是吉，那她的运气也太差了。她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出家为尼去，毕竟那有神佛保佑，她至少不会丢了小命。
“大娘子，你有什么收拾得跟奴婢说，你这手刚上好药。”竹韵刚将水倒掉回来，就看到林娇娘正抱一堆卷轴要往匣子里放，惊得她急忙上前。
“竹韵，不用，这些都是娘留给我的东西，我自己来就行。”林娇娘转过身躲开了竹韵的手，小心往后退去。这是娘留给她最宝贵的东西，她平日里连拿出来都不舍得。只有非常，非常想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大娘子，小心！”竹韵眼看林娇娘要被椅子绊倒，惊呼一声就要去拽林娇娘的手。
林娇娘被绊得身子不稳往后跌，她若不顾一切扔了手中的画卷，一把捉住竹韵，她还是能避免摔倒的，可她却牢牢抱着这些卷轴，一刻都不撒手。
“傻了吗，这些死物有什么值得你护着的！”
“老爷，您来了。”竹韵惊喜地看着林老爷，还好他来得及时，接住了大娘子，要不大娘子这一摔，她刚又要再添新伤。
“谢，谢林老爷。”林娇娘立马从他怀中站起，胡乱地点着头道谢。她小心护着手里的东西，生怕有一丝损坏。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我看看。”林垣文伸手抽出一幅画卷。
林垣文当即定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画。
画纸有些发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可它被保存得很好，画上的人栩栩如生，连脸上细小的笑纹都清晰可见。
这是白茹儿的画，他认得。
他自幼饱读诗书，尤擅书画，可他从未见过如此写实的画法。她的画就像是她看到的东西刻进了画纸里。
白茹儿的画他见过不少，可多是舆图，人物画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垣文痴痴地看着画，画上的人是他、白茹儿、还有林娇娘。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可林垣文一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那天，娇娘，第一次开口，叫了一声娘。
“垣文，你快听，娇儿喊娘了。你听……”
林垣文走近，看着她一脸欣喜的模样内心也开心不已，与她一起低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娇儿。“娇儿，乖，再喊一声，让爹爹听听”白茹儿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
可等了半天，娇娘嘟着嘴，打了个哈欠不再吭声了。
白茹儿见林垣文握拳轻笑一声，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林娇娘轻声道：“娇儿，乖，你爹爹要笑话娘了，快喊一声，娘～娘～”
“爹~”
林垣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抱起林娇娘举过了头顶，宠溺道：“我家娇儿会喊爹了！娇儿真棒，爹爹太开心了！”
娇儿咯咯的笑声，他爽朗的笑声，还有气得跺脚的白茹儿。
这一刻都定格在画卷上。
林垣文眼睛湿了，他急忙撇过身。
“爹！您没事吧。”林娇娘哪见过如此失态的父亲，连他这几日的警告都忘了。一声关切地爹喊出口，她就知道坏事了。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她也不能再吞回去。林娇娘紧张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林垣文再听到这一声清脆不带一丝犹豫的“爹”时，他百感交集，心酸难忍。刚才强忍回去的泪，差点再一次被逼出来。
也许是他错了，不管林娇娘是不是他亲生的女儿，可在他眼里，这是他亲手接生的孩子，是他和茹儿的娇儿。曾经他为娇儿的出生欣喜若狂，也因她第一声爹爹开怀大笑。那时候他们天然的父女之情，做不得假，也不会因为得知她不是他女儿而改变。
林垣文再次打开其他画卷，那些不过是一些茹儿常画的舆图，再没有一张人像画。
茹儿，你只留给娇儿这一幅画，是不是说，在你眼里，我们一家人三人在一起的日子，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林垣文手指摩挲着画中的白茹儿，那娇嗔气恼生动的模样，他再也见不到了。
林垣文暗叹一声，抬起头对端坐在一旁垂眸不语的林娇娘温声道：“静心师太说你与佛有缘。”
他在来之前去见了静心师太，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事。
林夫人找到她时，她一开始并没有同意下山。后来林夫人以还人情债为由，让她为林娇娘算一卦。只是她起卦后，竟然算不出来林娇娘命数，她便知林娇娘与她有因果，这才决定下山。
而她今日所言句句为实。
虽然她算不出来林娇娘命数，可她可以看出林娇娘命格极其贵重，林府怕是承受不住，龙困浅滩，若不换个地方，林娇娘怕有性命之忧。
“你想不想当她门下弟子？”林垣文反复斟酌静心师太的话，以他观察，她所言非虚。那么他到底要不要放她去，他心中甚是纠结。这才有此一问。
“我，我不想没了头发，好丑。”林娇娘捂着她的一头青丝，怯生生地说道。
“呵呵”林垣文轻笑一声，这个傻女，到现在只想着自己那一头长发，竟压根不知此间深意。
林垣文抬手，轻轻抚上林娇娘的发顶。她出生时，头发枯黄稀疏，还被茹儿嘲笑像个小尼姑。不成想，被她言中了。他们的女儿真的要当小尼姑了。不过这一头青丝，还是不要剃了，他们的娇儿不愿意啊。
林娇娘颤抖着身子在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下，竟然平静了下来。眼前的人依然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样子，可在他深潭一般沉寂的眼眸中，她感受不到原来的疯狂和挣扎。好像有她幼时记忆深处的那一抹温馨。
林垣文放下手，起身背对着她道：“跟静心师太去吧，我跟静心师太说好了，你只做她的俗门弟子。”林垣文说到此，喉头一哽，哑声道：“娇儿，你那头长发保住了。”
“爹……”林娇娘诧异地抬头，低喃一声，眸中带泪。
林垣文没有应她，只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心中有魔，这一刻，他是清醒着的，可他不敢再回头多看她一眼。他怕一眼万年，沉浸在疯癫中，再不愿醒过来。
让她走，是他现在能做到最好的决定。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否则……
林娇娘无声的垂着泪，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家了。
“大娘子，你带竹韵一起走吧。竹韵舍不得你。”竹韵跪在林娇娘面前，看着如被人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的林娇娘，她大胆的开口道。
“竹韵，谢谢你，不用了。山上是清修之地，你跟着我也会受苦的。”林娇娘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自从杏花走后，许久没了音信，她担心了许久最后才知道，那晚杏花已经背叛了自己。她不知那颗琉璃珠子有没有送到白掌柜手里。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她所求不过是让乳娘体面地走。第二个是她爹回来，救她。这两个，算是实现了吧。毕竟，她还活着不是吗，没有被继母关在家庙无声无息地失了性命。
竹韵来她身边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只觉得她叽叽喳喳地好吵，可正是有她在，才让她在这段绝望的日子里，没有鼓起勇气再一次撞向床柱。可她仍然不想让她参与到她的生活中，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竹韵抱着林娇娘哭了起来，她再也见不到如大娘子这么好的主子了。
林娇娘好不容易干了的眼角，又一次红了起来，整个桃花眼都肿了起来，看起来狼狈极了。林娇娘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匣子里。她身上也不过这些东西了。在她出府上了马车动身之前，林峰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
他唇角微动，可终究没有替主子说出一句话来。主子的心思别人不懂，可他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多少也明白一些。可事到如今，大娘子离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可惜……
“谢谢峰叔叔，娇娘就此别过！”林娇娘在马车上向他施了一礼。这是自小跟在她父亲身边的人，也是为数不多会偷偷照应她的人。她都记得。
林峰点头，冲她摆手。
林娇娘泪眼朦胧地再看了一眼林府的匾额，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以后，她再也回不来了。
车帘缓缓放下，遮挡了外边的一切。林娇娘咬着唇，放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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