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最后帮一次

方家堂屋里飘着陈年木柜的樟脑味，方母攥着抹布在八仙桌上来回擦了三遍，青筋凸起的手背透着焦躁。

方程这两天终于是有了点改过自新的样子，可还没安分几天，就回来提要求，让父母掏二十块出来给自己，说是要给张敏玥做营养费。

自从他提完这个要求，方家二老就沉默了。

方父捏着搪瓷缸坐在藤椅上，茶水凉透了也没喝一口。

方程蹲在门槛外磨鞋底，泥渣簌簌落进砖缝里，碾碎的土腥气混着樟脑丸的刺鼻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要给钱？"方母突然把抹布摔在桌上，，"那丫头逼走了青寒，还把咱家搅得鸡犬不宁，你大学也已经给她花了不少了，现在还要贴钱？"

方程蹭着门框挪进屋，指甲抠着裤缝的补丁，粗布纤维扎进指缝："妈，她肚子里毕竟怀了我的种，这分手总得给点打胎的营养费。"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糊在嗓子眼里，像含了口萝卜似的吐字不清。

方父撂下搪瓷缸，缸底在桌面磕出个月牙白印。

他目光在儿子晒脱皮的脸颊上扫过。

方程这些天在粮站扛麻袋，后脖颈晒得爆了皮，油汗混着灰土结成了黑痂，倒是把从前读书人的斯文气磨掉不少。

"二十块，换她这辈子不纠缠，你可想清楚了？"他拿指节敲了敲桌沿。

"爸，我想清楚了，我铁了心要进部队，不能再让她影响我。"方程突然挺直脊梁，袖口露出的手腕子缠着绷带，透着前日卸货时被麻绳勒出的血痕。

"这些天我白天扛活晚上温书，您二老都能瞧见的......"

“我现在是真的想改过自新，您二老就给我一次机会，最后帮帮我吧！”

方母攥抹布的手松了松。

自打方程搬回村里住，确实是日日鸡鸣即起，夜里还趴在炕上抄写《民兵训练手册》。

她瞥见儿子枕边那本包了牛皮纸的书，书页边角被浆糊粘得服服帖帖，倒是比当年考大学时还用功。

方母鼻尖忽地发酸，这要是青寒还在家里多好！

她别过头去扯腰间围裙："钱给了，你保证真能断干净？"

“自从你大学毕业回家来，这事都反复几次了，我和你爸真折腾不起。”

"当然了，我亲自押她去卫生院！"方程拳头捶在桌上，"这次我一定看好了她，不叫她耍花样！"

正说着，院门竹帘哗啦一声掀起，方容端着簸箕冲进来。

簸箕里金黄的玉米粒撒了一地，在青砖上蹦跳着滚向墙角，她也无暇顾及。

"爸妈，张敏玥说的话能信？"她气冲冲地将簸箕一扔，簸箕沿磕在桌角咣当响，"之前还在省城的时候，她就说胎不稳要卧床，结果我转头就看见她在集上扯花布！"

“次次都闹着去医院，最后也没怎么样啊，我前两天还看到她在街上玩儿呢。”

"这钱要是给了，她肯定能拿刀架脖子上再讹第二回！"

“哥你醒醒吧，你掏了爸妈多少钱给那个姓张的，现在爸妈这点养老钱你还想要？！”

方父突然起身拉开五斗柜，从最底层抽出一个蓝印花布的包袱，层层掀开，露出卷成筒的毛票："容容，你哥这回是真改了。"

他拇指搓着钱上模糊的拖拉机图案，油墨早被汗浸得发黏，"爸看得清楚，这些天他扛活挣的工钱，一分没往张家丫头那送。"

方程喉结动了动。

粮站麻袋压弯脊梁时，他确实动过找张敏玥温存的念头，可想起霍靳枭冷箭似的目光，想起洛青寒厌恶的神情，最后竟然真忍住了。

此刻见父亲数钱的手指发颤，他忽然扑通跪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爸妈，从前是我混账，往后进了部队，绝不给方家丢脸！"

方母的抹布掉在地上。

自打方程为张敏玥跟家里闹翻，这是头回听他真情实感地认错。

她抖着手去扶儿子，触到他肩头结痂的晒伤，眼泪啪嗒砸在方程穿的补丁裤上："起来吧......妈信你。"

手指碰到儿子粗粝的掌心，那里新长的茧子硌得她心口发疼。

"事到如今，妈你还信他？"方容一脚踢翻长凳，，"你们是忘了他为那个狐狸精，硬是把青寒姐逼走了，最后连爷爷葬礼都没露面？！"

"今天这钱出了方家门，转脸就能变成张敏玥的衣裳钱首饰钱，等她花光了还会再回来要！"

方程突然暴起，回头冲她怒道："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洛青寒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偏帮着她说胡话？"

"够了！"方父突然把钞票拍在桌上。

他抽出一张盖着红章的保证书，纸角还沾着公社办公室的印泥，"钱我能给你，但得让张家丫头按手印！"

"方程，这二十块是咱家最后的积蓄了。你跟张家丫头说清楚，拿了钱就去打胎。这保证书上白纸黑字写了收完钱就打胎，从此以后再不纠缠。”

“摁了红手印，她要敢闹，咱就上法院！"

“不行！”方容抓起布包要夺，被父亲铁钳似的手按住。

蓝印花布蹭过桌沿，抖落几缕棉絮。

"容容，要是真让张家的闹到部队去，你哥政审都过不了。"方父拇指搓着毛票上的油墨，声音突然沙哑，"你也不想方家绝后吧？"

“……好吧。”方容泄了劲，狠狠瞪了方程一眼，“你别让爸妈失望。”

“放心吧，你别掺和了。”方程拿了钱和保证书，忙不迭地就从家里跑出去了。

方程走后，方容总觉得这钱给出去有点心慌，但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多说。

方父方母见方程这段时间踏实肯干，觉得这孩子总算是回到了正道上。

两人商量着，是时候去霍家一趟，把方程的事跟霍靳枭说清楚，让他帮忙安排。

“方程既然愿意去，就不能拖了。”方父沉吟道，“早点安排，早点上路，免得夜长梦多。”

方母点头附和道：“等会你跟我上集上点礼物，还有之前青寒做的几套衣裳，一起带过去。”

“行，就这么办。”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1674/11111064.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