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章 月子

陈实就这样被留在了扬州养伤。

好在他身体壮实，发了几次高烧都没事，伤口也在逐步恢复。

刚受伤时，看着血喷流而出，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脑子里把家里人和事都过了一遍。

女儿还没长大，如果他没了，爹娘应该能帮他养大；

没有给爹娘尽过孝，幸好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不至于无依无靠；

最后又想到他这辈子的遗憾，没娶成秋儿。

想着自己要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秋儿，特别后悔，后悔那天都没有见她一面就离开了。

高烧昏迷的时候，他总是梦到秋儿。

其实只要不去想她心中有吴兆永，与她相处的几天里，是他这一生中最舒心最爽快的几天。

他如果死了，不知秋儿会不会哭？

最后他得出结论，秋儿是会哭的，只是会悄悄哭，不会像哭吴兆永那样理所应当，毕竟他们的关系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

想到她会哭，他心中又满足了，他还不想死，还想再见到她，还想再次将她拥入怀里，想再次与她做最亲密的事情。

养病的这些天，他想了很多。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为什么要跟一个死去的人比？吴兆永陪着她十五年，寸步不离的，他才跟她在一起几天，却要跟吴兆永比，简直就是饭吃多了胀的。

其实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比？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从小比吴兆永强，他又真心实意地喜欢了秋田很多年，就想得到她对等的回应；就是因为他被白家和白氏踩在脚下许多年，他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

其实秋田的事情与白家的事情不能相提并论。

他如今有些理解吴兆永了。

秋田是吴兆永多年的生活依赖，吴水仙死后，可以说是他的全部。

吴兆永最怕秋田喜欢上别人，他自己命不长，怕自己死后这世上唯一喜欢他的人也会忘记他，他留不住自己的命，就想世间有一个人能永远记住他，将他永远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所以吴兆永想赶走秋田身边所有的人，尤其是最熟识的、又对秋田有意的自己。

其实他自己是不能跟吴兆永比的，吴兆永对秋田真是很好，秋田到吴家当童养媳过的日子大家有目共睹，都是因为吴兆永相护。

对秋田来说，吴兆永就是她的救赎，救她走出曹家，是她世上最重要的恩人。

是他自己做得不好，以为自己长得高高大大，能堂堂正正做事，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其实不然，他的胸怀不够宽，还算不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吴兆永用了十五年占据了她的心，他可以两个十五年，甚至三个十五年，不是吗？

等到他们都老得走不动时，他就不相信自己还比不过吴兆永在她心中的地位。

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其实他还是急的，急的是自己伤还没有好全，急的是自己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她现在干什么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生了吧，她会很痛吗？她身边有人照顾她吗？

她给吴兆永生一个孩子有什么呢？自己不也娶了别人生了孩子。以后，他要让她给他生一窝。他要让吴兆永的孩子也叫他爹，让吴兆永在地下也气得牙痒痒的。

他想着想着又笑了。

一窝孩子也要银子养，自己得多努力才行，于是脑子里又转动起来，想着做什么能赚钱？

秋田这个月子坐得挺舒适的，姐姐兰草看护着她，照顾着她。除了给孩子喂奶，抱抱孩子，什么都不需要她动手。

苗苗天天跟她说话，跟小弟弟说话，罗氏一天跑两回来看她，梁婶子隔天也来看一回。

吴水仙还在的时候，没少跟村里少走礼。这一回秋田生了孩子，村里人也有送礼，东家送十个、二十个鸡蛋，西家送一斤肉过来。

来往的人情多，秋田怕记不住，就用纸笔记下来。

兰草看到妹妹写字，才惊觉地问：“秋儿，你还识字？”

“嗯，吴阿爹教了兆永，兆永再教的我。”

农村的孩子大多不识字，尤其是女娃子，兰草就不识字，那吴兆永愿意教秋儿识字，那是真心喜欢妹妹的，只可惜。。。。。。

也不知妹妹与那个叫‘石头哥’的人是何种关系。

秋田家里原有二十三只鸡，坐月子杀了两只，除开两只是公鸡，其余的鸡都在生蛋。

家里的鸡蛋本就多，如今鸡蛋就更多了，多余的鸡蛋罗氏安排张铁匠带出去卖，买什么也让张铁匠买回来。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秋田给他取了小名：虎子。

梁婶子说这孩子长得像秋田，叫虎子好，将来长得健健壮壮的。

对，秋田就是希望孩子健健壮壮的，才叫他虎子。

兰草也说这孩子长得像她。

秋田心里想着，虎子还是像他爹的，一双腿格外有力，脖子都还不能抬起来，有时候蹬着脚就想要站起来一样。

秋田才刚出月子的次日，曹忠阳又来了，他看着自己的小外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曹忠阳将秋田做的十多斤干辣椒和十多斤干菜都卖了出去，带回来一两银子又两串钱。

“哥，那些东西真卖了这么多钱？”

“自然，我送到了城里铺子上卖的，如果散卖的话能更多些。这些干菜，城里买都论两买的，干辣椒一两就要八个钱，干豆角一两也五个钱。

只是铺子里收，他们干辣椒就只收六十文一斤，干豆角就只有四十文一斤。你的干辣椒有十二斤，干豆角也有十二斤，刚好这么多钱。”

“镇上铺子里的干菜价格没这么高啊？”

“那当然，镇上的铺子里的干菜也没什么人买，乡里人家家家户户自己就有，再说没菜吃时宁愿挖点野菜，或用豆瓣酱拌饭，哪舍得钱买干菜吃。”

想来也是，夏天的时候，集市上的新鲜辣椒豆角两斤才一文，关键是还卖不出去，买菜的人少。

住在镇上的人也不见得多富有，大多还自己开垦了一小块菜地，即使镇上的富贵人家也有自己的农庄，镇上菜自然就卖不出去。

算算也差不多的，新鲜辣椒十斤也晒不了一斤干辣椒，干豆角也是一样，其实换算过来价格还是差不多，只是说送到城里买主多一些。

秋田明白，哥哥把卖得的钱全部给了她，他自己白忙活了一场。于是就拿出两百文给曹忠阳：“哥，你自己也要赚些辛苦费，这些钱你拿着。”

曹忠阳死也不肯收：“二妹，这钱我不收能，哥哥没有其他什么本事，就只能出些力气，想给外甥买些东西又怕你嫂子知道，她那人小气又喜欢占便宜，我来这里的事没告诉他。这些钱你收回去，买块布给孩子做些衣裳，就当是我做舅舅的一片心意。”

哥哥都这样说了，秋田只好收下。

“哥，你不如在乡里收些干辣椒，干菜送到城里去卖，赚些差价。”

“我也在想，想试着先收一些，反正到处跑，这些东西又不重。听城里铺子上的人说，其实他们收过去的干辣椒和干菜，也不全是在铺子里卖，还有商家收走送到府城去卖。”

次日兰草随着曹忠阳一起离开，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

走之前秋田给苗苗包了一小块碎银子的红包，不到半两的样子，兰草不肯要苗苗收，说她都没有给外甥准备什么。

秋田却坚持要她收下：“姐，我们姐妹之间就不要说那些话，东西是给苗苗的，也是让你回去好做人一些。让苗苗的阿婆知道，我们兄妹也是有来有往的。”

兰草走之前又千交代万嘱咐，让秋田别太省，只有吃得好些自己身体才好，孩子的奶水丰足才能长得好。

秋田说过些日子去看姐姐，兰草说让她等孩子大些再去，四十几里的路，带着孩子不方便，孩子还小，受不得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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