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皇太女崩逝

魏遗爱死了。

魏昌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明明一切的时候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魏遗爱的死讯仿佛晴天霹雳，魏昌玉长久地缓不过神来，她僵直了身子，顿了许久，才想起要进宫，她似乎能对池柔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不敢，不敢去面对崩溃的池柔。

丧夫，丧女，都是她至亲至近的人啊。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暴毙？莫不是有人戕害？”魏昌玉稳住身子，急切地问道。

檀茵却顿了顿，只是摇头，想必现在还在彻查魏遗爱的死因。

“备车，我们入宫。”魏昌玉冷静地吩咐，在心底乱成一团的时候，她只能克制着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立皇太女的诏书明明已经下了，可魏遗爱居然没有熬过去。她觉得匪夷所思，可这件事情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毕竟每年早夭，熬不过去的婴儿数不胜数，即使是在皇家，依旧有很多暴毙的孩子。

魏昌玉忍不住地想起池柔，她们甚至畅想过要怎么教养魏遗爱，自怀着她的时候，池柔就已经把她的退路都想好了。池柔年少的时候受尽了身为女子的痛苦，因此更加珍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她学着成为一个母亲，用心地对待这个孩子，可老天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无情地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资格。

大魏失去了这个刚刚册封的储君，池柔失去的确实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快马加鞭赶到皇宫，魏昌玉一刻也不敢耽搁，没想到等她到的时候，谢沉曜、郑夷君，还有几位大臣都守在外面，看到魏昌玉匆匆赶来，谢沉曜率先上去看她，扶住她有些踉跄的身子，魏昌玉来不及看他，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目光盯着宫殿，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

“是早产，身子一直很弱，生下来就一直用药吊着命。但池柔为了立她为储，一直没有对外说，孩子的命不太好，哭声也很弱，等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魏昌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哽咽着道：“那池柔该怎么办啊？”

如今朝中对池柔的风评也很不好，甚至还有说魏遗爱命格不好，承受不住君恩才暴毙的，私下还有冷嘲热讽之言论，已经有人上奏处理魏遗爱的丧事了，但池柔一直抱着孩子枯坐，不让外人触碰。魏昌玉心底也很不舒服，觉得这些大臣未免太没有眼色了，但又无可奈何。

“我先去看看她，你先稳定朝中的事宜，让他们——口下留德，笔下留情。”

“我知道。你也别太过伤心，安抚她为重。”

魏昌玉颔首，然后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入了宫殿，殿里的池柔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发根处已经隐隐变白了，她面色憔悴，抱着怀里的孩子僵硬地坐在那里，泪水都好似流干了，眼底也浑浊而没有神采。

魏昌玉看得难受，心都要碎了，叹了一口气，最后朝她走过去，她跪在地上，稍稍仰起头看着池柔，道：“池柔，她已经不在了，我们好好地操办她的丧事吧，好么？”

她无法劝说池柔，让她不要难受，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没有一点缓解的作用，就算他是个旁观者，也知道为人父母，孩子去世是犹如剖心一般的疼痛，她自己都不能做到完全清醒，又怎么去劝诫池柔？

是痛的，剜心般的痛苦。

她似乎想去握住池柔的手，可她的手指也是冷的，再这样的深秋，她的孩子甚至没有满三个月。魏昌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道：“池柔，你可以在我跟前哭，我知道你很痛苦……池柔，你看看我，我是魏昌玉啊……”

可池柔无动于志，她不知道抱了这个孩子多久，她好像也不知道累，整个人心如死灰，魏昌玉想告诉她你还会再有孩子的，可这句话只能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她还会再有其他的孩子，可如今在她怀里的，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是人为的，尚有谴责追究发泄的余地，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即使所有人都盼望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可她依旧熬不过去。

池柔不能怪别人，所以她只能怪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了第一句话，“我想要她好好的，即使不当一个君王，不做权倾朝野的人，只要平安快乐就好了。我没想一辈子把这个枷锁捆在她身上的……如果不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她也不用……”

“池柔，这和你没有干系，你已经尽力了。”魏昌玉道，“你不能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归咎到自己身上，我们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

“我真的很爱她，我很喜欢她，我想过给她做衣裳，做鞋袜，想过她长大以后办什么样的及笄礼，寻什么样的夫君，我尊重她的一切选择。那些我少时没有的东西，我都想给她，我都可以给她……可老天怎么那么不公平啊，我这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池柔缓缓地落下泪来，双肩颤抖，只要让人听见她的声音都觉得悲伤。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也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把他们父女，到死都囚在这座黄金牢笼里！阿玉，我好恨啊，可我又该恨谁，做错这一切的人，都是我！都是我啊！”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涕泪横流，就是从前政变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她的痛苦淋漓尽致，仿佛一把无形的刀一下下地剜着她的心，她沉溺在深渊里无法自拔，周遭都是把她往下拉的布满烂疮的手，她爬不出来，她余生都要陷在痛苦里。

“池柔，你听我说，你没有错，这世上没有完全能周全所有人的事，你已经尽力了。我们终其一生，没办法给每个人妥善的结局，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魏昌玉仓促地说，声音咬字都有些不清楚，“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池柔怔怔地看着她，可眼底的绝望令人窒息，就连魏昌玉也劝服不了她。

“我没办法劝你看开，因为我自己也看不开。但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不为魏暄，也不为这个孩子，更不为了大魏。从前的池柔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阿玉，我回不去了。”

“每每想起从前的自己，我都觉得难受，我怎么可以在人生关头的每一件事上，都做错误的选择？我过不好我都一生。”

即使万人之上，可她依旧有她的遗憾，她挣脱不了，她日日受煎熬。

魏昌玉哑然，原来在这样浑浊的局面下，她自己也活得不够通透。

最后池柔还是放下了孩子，只是孩子的尸体被宫女抱走了，但池柔依旧没有好转过来。

不过好像重新开始过活只是为了经营日子，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魏昌玉心底微微泛酸，那些无意义的开解的话她也不愿说，谢沉曜和池柔有很多年的交情了，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心底也觉得惋惜，但他不会过多地插手这些。只是看到魏昌玉难受的时候，会安抚一下。

魏遗爱最后是以皇太女的规制下葬的，在规格上已经隆重了，甚至逾越了很多，也算帝王无形当中，对池柔的安抚。

但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身后事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罢了，议论着皇帝多疼爱贤妃，连带着对皇太女也极其看重，细数那些功绩，传得好似话本里一般，但高谈阔论的是外人，活在悲痛里走不出来的才是至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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