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审你，你没资格问我

“来人啊，把她押下去！”魏昌玉面无表情地道。

外面的侍卫立即抱拳进来，郑夷君还呆呆愣愣的，有些弄不清楚情况，魏昌玉却吩咐道：“押进私牢。”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骗我？”郑夷君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她也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只是因为魏昌玉的所作所为都太不像一个迂腐的封建女性了，她这才怀疑魏昌玉会不会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

没想到稀里糊涂地就被她模棱两可的话套路了，郑夷君被拖下去的时候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魏昌玉却觉得，她知道“奇变偶不变”是什么意思，肯定和姑姑是一样的人。

她们同样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她们都在各自的领域上发光发彩，她一定要查清楚其中的渊源。

谢家是有私牢的，一般是谢沉曜用来审一些见不得光的案子的时候用的，只是这几年谢沉曜越来越位高权重，所以这座私牢很久没用过了，可刑具还是琳琅满目的。

郑夷君被架在了架子上，抱川等侍卫腰间佩刀，就在她两侧守着，魏昌玉走进来，看着她，道：“你究竟来自哪里？”

郑夷君心想自己居然被一个封建女性哄骗了，道：“你怎么知道奇变偶不变的？”

魏昌玉随手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道：“现在是我审你，你没资格问我。”

郑夷君双手双脚都被捆起来了，咬咬牙，说：“只有那个告诉你奇变偶不变的人知道我来自哪里，我就算和你解释了你也不知道。那个人呢？她在哪里？她和你说了你就知道了。”

可她还没有说完，魏昌玉手里的烙铁就逼近了她，郑夷君连忙道：“我说我说！你拿远一点！”

烙铁丝毫没有往后挪半分，郑夷君这才害怕地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无非是最常见的触电穿越，但是她命好，能够成为郑商的女儿，借着女帝的东风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成为一大才女。

她说的话显然触及到了魏昌玉的知识盲区，她看着郑夷君，本想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她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可魏昌玉不得不承认，她和魏宝璋实在太像了，她们张扬、自信、她们身上有寻常女子没有的优点，举动甚至有些出格。

但她们毫不在乎。

因为她们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魏昌玉生生被她所说的那个时代吸引了，问：“真的有那个男女平等的时代吗？并非上位者的平等，是底层的民众们，他们都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郑夷君就道：“是的，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乞丐的孩子也可以读书，丫鬟也能得到尊重。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可以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任何人。”

“那是一个盛世。”

我们是自由的。

那才是盛世。

魏昌玉生生愣住了，郑夷君还说了很多，她说可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她猛地意识到，原来姑姑也是来自那个时代，所以她看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会觉得不忿，看到女子被随意轻贱发卖会觉得不公，她受了几十年的教养不允许自己被这个封建社会同化。

因为她出身皇室，所以她放不下自己的责任，她无法袖手旁观，她想尝试着改变。

她要打破这里的规则，重新制定。

郑夷君这才道：“其实我面对这个时代很无力，好像我什么都做了，又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小时候看那些穿越的文章，那些女主角来到古代总是过得风生水起，有无数的男人追随，被权贵众星捧月，好似要成为最独树一帜的、天下第一等的女子。”

“可我来到这里，还是要规规矩矩地练字，被后院的规矩左右，能入朝也并不是因为我学识渊博，而是因为郑夷君本身就读了十几年的书，被父亲三令五申地教导。我只是用着她的学识走出了闺阁，走入了朝堂。”

她是穿越人士，享受着新时代带来的便利，同样被囚禁在这个王朝里，她运气很好，是郑商的女儿，出生就有无限的光环围绕着她，可如果她是乞丐的女儿呢，是农户的女儿呢，她没有权利读书，没有资格过得这么快活。

她十几岁就要去嫁人，然后和千千万万的底层子女一样，羡慕着这些贵人投胎投得真好。

她依旧有她的局限性在。

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来到这个朝代，她过得风生水起，可依旧忘不了封建社会带来的森严。

魏昌玉听着她的话，瞬间理解了魏宝璋当年的所作所为，她生在那样好的时代，在她看来，这样的环境是错误的，是不公平的，是可怜又可悲的。

而她有很好的机遇，她有皇帝的喜爱，她的出身高贵，她有机会改变，她可以为此博一博。

可她和时代逆行，最终还是死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魏昌玉看着郑夷君，许久才问：“会觉得痛苦吗？”

“从前梦寐以求，恨不得过把瘾，可真正来到了这里，只觉得历史的发展从来不是常人能左右的。因为见过，所以觉得痛苦。”

魏昌玉让人放了她，把烙铁扔回了火盆，她怔了许久，才理解魏宝璋生前和她说抱歉是什么意思。

一个在封建时代下成长的人，最后接受的教育却是新时代的，这和大环境是格格不入的。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是自由和谐，却来到了这个出身就能决定一生的时代，她看到世家门阀林立，钟鸣鼎食的王侯将相，铁骨铮铮的文臣清流。

同样也看到了沿街乞讨的庶民，被皇权裹挟的大多数。

所以她站出来了，总要有人站出来的，如果没有，她便是第一个。

魏昌玉似乎也能感受到魏宝璋那种窒息的痛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牢房的，她如今才知道原来姑姑是在与一个时代对抗。所以她在政变之前把她送走，大概是不愿让她再走她的老路。

这份苦，她一个人受就足够了。

她忽然问郑夷君：“你和大长公主一样，都想改变这个时代？”

“可惜我们并没有这个能力。”郑夷君说，“我崭露头角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死了，我并没有见过她，但她做的，是为民请命的事。可惜我没有见过她。”

郑夷君长吐出一口浊气，从前不敢说的、无处可说的话都全部告诉了魏昌玉，道：“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我救不了所有的人。我能走到今天，甚至靠的不是我自己，是因为她们不敢站出来，才显得我标新立异。可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女子，她们都是很好的。”

“她们比我更值得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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