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你的夫人，不算轻贱

魏昌玉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陈氏哭得很惨烈，但她的神色始终没有变化，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陈氏又道：“我没有想让你小产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生一个女儿，那不是滑胎药，只是让你腹中的孩子变成女孩儿的偏方。弟妹，求求你……”

魏昌玉这才明了，陈氏大概也想不到她放的药会让她动了胎气吧，她这样算无心之失，但魏昌玉还是不想轻易原谅她。

道：“如果是你的孩子，你会舍得用这种偏方吗？”

陈氏的哭声一滞，她又问：“如果怀孕的是你，你会服用这种来历不明的偏方吗？”

“你不会，你只会求神拜佛，期盼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但你不会用药，因为你害怕他出一点儿闪失。”魏昌玉面无表情地说：“那我的孩子就是无辜的吗？为什么我的孩子就要沦为你不甘、埋怨、愤懑的牺牲品？”

“所以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魏昌玉道：“我也不吃你这一套，你不用带着一身伤来和我卖惨，我不管下人议论你多可怜，我多狠心，我都不会原谅你。”

陈氏攥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她是真心来给魏昌玉求饶的，也是故意盯着一身伤过来的，是个女人都会心软的吧？可宋明善偏偏就是这样软硬不吃，谢太太拂过的事情她还要挑起来。

她已经跪在她跟前求饶了可宋明善还是不想放过她！

“弟妹，我知道对不起你，可你要是不原谅我，谢沉州不官复原职，他会一直打我的！他会打死我的！求求你，和沉曜说一声，让他回去任职吧，求求你了……”

魏昌玉也是才知道谢沉州留职回家的，谢沉曜没有一棒子打死，但已经闹得大房和二房不太好看了。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原来是二太太到了，丫鬟请安呢。

还没等丫鬟通报，二太太就闯了进来，目光环视一周，落在魏昌玉身上，颇为担心地说：“阿玉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们二房对不住你，但陈氏做的孽，你要怎么处置凭你的心意，但我们沉州无辜啊。”

二太太又急忙添补道：“他平白无故地被留职，如今赋闲在家里，别人看到了要传闲话的。你快和沉曜说一声，让他回去任职吧，这样下去还伤了我们大房二房间的情分！”

二太太和她说话的时候，陈氏大气都不敢出，魏昌玉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吴昭蘅，那个一心想要嫁到高门的吴昭蘅，脑子也不清醒，拎不清，最后被打发回了琅琊。

如果吴昭蘅运气好一些，刚好遇到下放到州府上的世家大族，刚好被主母看到，能够嫁进来当主少夫人，会不会就是如今陈氏的样子？

一心想要高嫁，用夫君的身份为自己加持，把婚姻当做自己唯一的筹码，因为除了咬牙走下去，她们别无选择。

魏昌玉仰起头，说：“那是谢沉曜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也与我无关。”

“你！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就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那都是朝政上的事情，哪有我置喙的道理？”魏昌玉丝毫不客气说，意思很明显，不愿意让步。

二太太眼看说服不了她，劈手就给了陈氏一耳光，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沉州会落到这种地步吗？都是你的错！”

当着魏昌玉的面又是一番拳打脚踢，陈氏伸手去挡，还被掐了好几下。魏昌玉烦躁得很，她什么酷刑没有见过，这种斤两简直丢人。

可人就是这样，没有纯粹地恶毒到她要非杀了她不可，但单纯地放过又觉得不甘心。这样不上不下地处置偶尔会觉得愧疚，偶尔又会觉得不甘心。

魏昌玉半晌才道：“婶婶你先回去吧，我和嫂子说会儿话。”

二太太见这招有效，很知道见好就收，剜了陈氏一眼就下去了。魏昌玉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氏，浑身的狼狈好似也不在乎了，有一种不要脸面的刁蛮。

魏昌玉看着她，问：“是谢沉州让你过来的？你身上这些伤也是他弄的？”

陈氏颔首，魏昌玉又道：“你觉得你今天闹了这样一出，你在谢家还站得住脚跟吗？”

“这两个月的账你也查过了，太太也不会让我继续管家了，我以为不指望还能喝从前一样威风了，但谢沉州……他到底是我夫君……”陈氏讪讪地说。

魏昌玉却道：“其一，他和你一样，如果账本没有错，我揪不出来；如果他办事光明，沉曜就是想拿他的错处也拿不到。立身行事，总要自己堂堂正正才是最把稳的。”

“其二，他既然对你动手了，想必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高嫁谢家，有你的难处，但你仔细想想，谢沉州这种人，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吗？宠妾灭妻这种事情，你有把稳他一定做不出来吗？”

“其三，大魏女官、女学都已经开始推行，和离的后果并没有那么严重。这里是京城，不是柳州，这里的女子有千万种活法。“

说完，也不等陈氏回话，她就道：“好了，你可以走了。谢沉州的时候我不会帮忙的。”

陈氏被丫鬟扶起来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这样闹了一出魏昌玉也没心思用午饭了，但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用了一小碗粥垫垫肚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姚姨娘呢？这些日子可还好？”

檀茵在她的吩咐下，一直有留意姚姨娘的动向，说：“在琅琊老宅呢，很舒坦安逸，她知道您怀孕了，很开心的。”

魏昌玉没有说话，她既然占了宋明善的身子，在事情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也只能尽可能地善待她的生母了。如果怀孕的是宋明善，姚姨娘应该只会更开心吧。

下午没空的时候她又做起了虎头鞋，今日谢沉曜回来的很早，听说二房的来过了，已经有些不悦了，但魏昌玉没计较，他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做了一半的精巧的绣鞋，谢沉曜只觉得有些奇怪，心底的感受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很稀奇，那只虎头鞋还没有他的一半手掌大，小小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笑着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魏昌玉做了一下午了，只觉得有些伤眼睛，笑着说：“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沉曜道：“皇帝的病好了，朝中的形式就没有这么紧张了，公文我都带回来了，慢慢看。”

魏昌玉整日待在屋子里，骨头都养懒了，整日闲着也无聊，说：“过会儿我帮你看公文，你替孩子做绣鞋。”

谢沉曜似乎气笑了，说：“做绣鞋？你开什么玩笑，我的手是指点江山的。”

正巧丫鬟说晚膳已经送上来了，他扶着魏昌玉下榻，继而用那双指点江山的手给她布菜，剥鸽子蛋，盛汤。魏昌玉偶尔会问起魏暄的病情，但过多的谢沉曜不清楚，只是上朝没什么大碍了，就连宫人都说私下没有发病的迹象。

兴许是池柔找到了什么解药吧。

魏昌玉要不是如今怀了身孕还真想进宫看看，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各自添麻烦了。

用过膳后，魏昌玉到了他的书房看公文，偶尔还要点评一句：“苏庭都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多久了，还没告老还乡呢？姑姑在的时候他就老眼昏花了，我还以为他顶多撑三年。”

谢沉曜拿着绣花针，手指都被戳了好几下，但他一声不吭，还是应和着：“也差不多了，一直觉得底下人不太行，没有能接手的，才一直撑着。”

魏昌玉已经很久没有插手朝事了，但她并不生疏，也很容易上手，出来戏谑的点评，她说话也一针见血，能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

谢沉曜沉默着，过了许久才说：“想不想回去朝堂上？”

她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谢沉曜却说：“魏昌玉，我并不想拘束你，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不比男儿差的雄鹰，我不想把你圈养成一只羔羊。你有你的价值，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等孩子生下来，你依旧可以回到朝堂上，以女官的身份，活出自己的光彩。”

“我觉得我太自私了，我想把你困在我身边，我想庇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但我没有问过你，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快不快乐。”

或许有的人是为了功名利禄要去当官，为了体面，为了权利。但魏昌玉不一样，她往上走，是为了让一方百姓过得更好。

把一个本该站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光华璀璨的女子囚于后宅，让她依靠夫君的身份才能得到尊重，这是对魏昌玉最大的辱没。

他的行径和魏暄封池柔为妃没有一点区别，不过他更体面一些，因为魏昌玉爱他，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但这不是他束缚她的理由。

魏昌玉有些看不进去公文上的字了，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可是谢沉曜，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如今做的事没有意义呢？看好府里的账不是意义吗？教好我们的孩子不是意义吗？替你孝顺母亲、陪母亲说话不是意义吗？”

“这些都是意义啊，不比我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差。不是没个女子都要去朝堂，去战场，守于后宅相夫教子也是我们的意义。它并不比男人在商场、官场拼搏容易。”

“当女帝，和当你谢沉曜的夫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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