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姨娘，实在抱歉

魏昌玉最后也没等到珍珠咸水角和糖蒸酥酪，心想大抵谢沉曜在宫里耽搁晚了，就没过来，等了许久才和衣睡下。

次日醒来，她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宋漱春，她起得很早，没一会儿就到尼姑庵了。

宋漱春还是见了她，脖颈上的伤好了许多，精神气也好了，魏昌玉坐在她对面，笑着说：“四姐姐，我要嫁人了。”

宋漱春微微一怔，随即眉目舒展，说：“我不知道你要嫁谁，可我觉得，你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点，就胜过许多人了。”

魏昌玉心底也知道自己爱谢沉曜的，她或许并不表露出来，寻常都是谢沉曜顺着她、依着她。可她知道，她对谢沉曜的爱一点都不少。

“你要嫁的人是谁？”宋漱春这才问。

“谢沉曜。”

宋漱春微微一怔，问：“还是以宋明善的身份吗？”

二嫁之身，嫁给权臣，这简直匪夷所思，连宋漱春都有些不敢置信。

魏昌玉摇摇头，说：“不做宋家人了，以山松玉的身份嫁过去。”

宋漱春颔首，看着她，最后才说：“谢大人对你，是真的很好了。这份感情，很难得。”

她身处世家旋涡中，不知道和多少千年狐狸成精的太太们打过交道，她自然知道谢沉曜的爱意味着什么。她道：“从前我总是瞧不上你，觉得你手段不干净，又自甘下贱，后来才发现，宋家的姑娘里，所有的好都让你占了。不得不说，六妹妹你看人的眼光委实不差。”

一个裴少雍，一个谢沉曜。裴少雍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谢沉曜肯委身娶她。

谢家可是百年伫立京城的氏族，虽然不屑用结亲的名义获取利益，可谢沉曜要娶的人，不是名满天下的郑夷君，也该是女官池柔。只有世上拔尖儿的、出类拔萃的人才配得上他。

可他如今昭告天下，他要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看似是谢家自己的事，可其中牵连甚广。

“他真的为你，放下了很多，也舍弃了很多。毕竟这世上的利害关系，用联姻来捆绑，是最为稳妥的。把两家的关系，儿女捆绑在一起，便是为了众人面前的体面，也不会撕破脸皮的。”

魏昌玉却道：“可日子不是两家人一起过的，是两口子一起过的，或者说是新娘子到了另一家，她和那家人一道过的。其中酸甜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所以四姐姐，我是爱他的，我想和他走完一生。我心甘情愿。”

或许她嫁给谢沉曜并不是上上选吧，可能再这样的局势下，他们都要面对更多的麻烦，可她还是想坚定不移地走向谢沉曜。

“明善，人生在世，我们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宋漱春道。

魏昌玉叹了一口气，说：“阿姐，大哥可能要定亲了。”

宋漱春平和了许多，问：“是应该的啊，他再不成婚，年纪就要拖大了，定了哪家姑娘啊？”

魏昌玉摇摇头，说：“还没定下来。”

“我不愿祝他琴瑟和鸣，恩爱白头，那样太违心了。”她说：“我祝他好好对那个姑娘吧。”

“明善，我们虽然分开了，可我们都在熬啊。都在等，熬出头的那一天。”

魏昌玉微微一怔。

她最后离开的时候都没明白宋漱春话里的意思，她一生遇见了很多对她好的人，或者说，对她好的女人。

她的姑姑魏宝璋，人生在世，大抵比她的母亲还要爱她，为她筹谋，一心一意地待她好，可惜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的嫂子卫柔嘉，温良恭顺，恪守孝道，为师为长，善待后宫，大抵比她的皇帝还要受人爱戴，最后也一杯毒酒潦草结束一生；她的挚友池柔，在落魄时坚守，在青云直上时回头，一直以来，都没辜负过她。

后来的姚姨娘，宋漱春，王照水，甚至郑夷君，她都能看见这些人身上的好，看到她们的风骨，她们都是很好的人，直到看到她们，她才觉得她从前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与王朝背道而驰，可她并没有做错。

魏昌玉回了山府，直到几日后，丫鬟来说姚姨娘要回琅琊了，请求见她一面。不知何时，母女二人，已经要用“请求”二字了。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同意了下来。

因为她如今的身份不合适，她只能率先在郊外的千里送君亭等候姚姨娘来。

等了两盏茶，没一会儿姚姨娘就下马车了。魏昌玉迎了上去，从丫鬟手中接过了姚姨娘，姚姨娘已经不似从前浓妆艳抹了，话也少了很多，如今看她的目光沉稳而安静，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宋时莺还好吗？”她随口问。

姚姨娘回答道：“似乎想通了，不整日胡闹了，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也安生了。”

“姨娘，到了琅琊，一定要保重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来信即可。”

姚姨娘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山姑娘，你这样长袖善舞，听话懂事，我一直在想，我的明善要是像你一样该多好。”

魏昌玉猛地一怔，一时有些不明白姚姨娘话里的意思，姚姨娘却道：“我知道我的明善是什么样子的，她小气，自私，狭隘，还有些小矫情，我都知道的。她没有你这样处事的手段，做不出假死的事情，也勾不来谢沉曜那种人的喜欢。”

姚姨娘又道：“可那又如何呢，她依旧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心头上的肉。她走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能发现不了吗？”

魏昌玉以为姚姨娘愚蠢、小家子气，应该是看不出来的，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是啊，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看在心眼里的。

“姨娘，抱歉。”

似乎平静地接受了宋明善的死亡，姚姨娘也看透了，人生过半，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抵没有这样痛苦的事情了。

如今的姚姨娘格外的平静，她说：“没什么好抱歉的，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她看向远山叠翠，目光从未如此温柔，说：“我的明善，大抵已经去陪她的情郎了吧。”

魏昌玉说不出话来，很久才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说：“您的恩情，我实在无以为报。”

她以为姚姨娘发现她不是宋明善，应该会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让她偿命，让她还她的宋明善，可如今，她平静地让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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