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诡异的兄妹
她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跟着侍卫过去，兰舟毕竟没见过他，还有些疑虑，不过宋明善对谢沉曜的用人表示很有信心。
沿路跟着侍卫往厢房走，果不其然，还遇到了刚刚出来从里面出来的郑夷君，郑夷君还是修真女冠打扮，头戴黄冠，手持拂尘，眉心一点朱砂痣，不似道士，倒像观音。
见到宋明善，郑夷君似乎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身上迂回，笑着道：“卫少奶奶也是来参加浴佛节的？”
宋明善也回答道：“是，就是没想到寂空大师身为佛教大师，郑姑娘却随的是道家流派。”
郑夷君却浑不在意，性子也洒脱，笑着说：“什么佛家道家，都差不多，我穿这样不过好看罢了。”
她的回答让宋明善微微一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她却擦身而过，说：“他在等着你呢，我还有事，回见。”
宋明善甚至还没来得及续话，她就已经提步走了，外面想一睹她芳容的，可多了去了。宋明善也没过多停留，被侍卫引进了厢房。
谢沉曜还在盘他的烂手持，案上放着茶，他正在往对面的杯子里斟茶，宋明善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宋明善上前几步，也不等他招呼，就在他对面坐下。
“我还以为你这一整日都要陪着郑娘子呢。”宋明善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说得什么话啊，酸溜溜的。
谢沉曜的眉稍稍一抬，说：“她今日要随寂空一起开坛，特意请我过来看的，我倒也不是很感兴趣，盛情难却罢了。”
“原来谢大人也有盛情难却的时候？到底是郑姑娘面子大。”宋明善呛他。
他却不知道是不想理会还是不知道怎么应，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拿出一本薄薄的，略微有些陈旧的小册子递给她，说：“妥了。”
宋明善这才接过来，打开一看，才知道这就是官籍，她从前是公主，是没有这玩意儿的，毕竟公主都是排的玉碟，再说她一向都在皇宫或者公主府，身份尊贵，用不上。这东西大抵还没有她的一块令牌来得有用。
她好奇地翻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山松玉，康平十二年生人……
总而言之大抵就是个家境不错的姑娘，家里有田有地，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是绣娘，识文断字的中等家庭，可惜家道中落，母亲抱病身亡，老家大旱，虽父亲迁往阳陵，父亲也在途中病逝，只有她孤女一个。
不错，宋明善对这个新身份还算满意，爱惜地抚摸了一下上面已经有些泛黄的字迹，对谢沉曜说了句“多谢”。
谢沉曜又问：“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还没有，慢慢部署吧。”
“今日如何？”谢沉曜问。
宋明善诧异地看着他，他又道：“今日浴佛节，来往香客众多，你就是不小心走失了，或是跌落山崖都是极有可能的。宋、卫两家人只要三日内找不到你，就不会再找你了。”
他说得不错，三天寻不到的女人，荒山野岭的不是被野狼吃了，就是被贼人玷污了，或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家里人已经不会再多找了。
宋明善以前深思熟虑的谋划在这种野蛮又毫无规则可言的意外面前，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就像一个案子，无论如何筹谋，如何谋划那总是有漏洞的，官府无论如何都能找到蛛丝马迹，可是在隐蔽的小路上，突然来了一个持刀的外乡人，什么缘由都没有，什么身份都查不到，就是砍死了一个人，这种突兀的意外让官府都束手无策。
因为没有动机，没有缘由，所以办起来格外棘手。
不过宋明善还有些犹豫，毕竟这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她也没什么准备，谢沉曜又道：“我的人可以送你出城，我的人守卫不会查的。”
她其实有些心动了，但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反问道：“大人为何这样帮我？”
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还上的人情吗？宋明善打心底觉得谢沉曜不是这种烂好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在。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谢沉曜直言不讳，“她早年走了一条踩着尸山血海的路，我知道她非常不容易，为了让她杀出来的血路不被淹没，我想让你继续走她的路。”
“可你和我说你想走，”谢沉曜微微顿了顿，拨弄着手持的手也紧了紧，他的声音嘶哑几分，“如果她当初和我说她不愿继续走下去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让她走。”
“她过得太苦了。”他缓缓说了这样一句话。
手指收紧，宋明善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茶杯，直到滚烫的茶水将手心烫出了红印子，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谢沉曜说得那个人是她吗？大抵是她吧。
故友重逢，相顾无言。
“故人是谁？为何能让大人心心念念？”宋明善问。
“大魏女帝，魏昌玉。”他很想说，念念不忘的不仅是我，她应该值得所有人铭记。
宋明善彻底沉默了，她在心底压下一拨又一拨的滚烫，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燎着她，要在她心底的荒野上烧一场大火，连接到天际，触目惊心的火红。
有什么东西要越出来，让她死寂的心，重新跳跃。
“我记得大人很讨厌女帝，听哥哥说，当年弹劾女帝的折子，一半都是您写的。我以为您恨她，要恨到骨子里。”
她没有等来谢沉曜的回答，兰舟就在外面唤她了，宋明善推开窗，兰舟道：“少奶奶，郎君差人来请了，您离开太久了。”
宋明善连忙把官籍藏到怀里，匆匆和谢沉曜告退。
临走前，谢沉曜顺口一提，道：“南观音殿的香火似乎不错。”
宋明善听了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
她刚刚出去就发现兰舟神色有些奇怪，问：“怎么回事？”
兰舟立马附耳道：“姑娘，其实郎君没有吩咐人过来，就是奴婢将才看到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似乎在看院子里是什么人，谢大人又是外男，奴婢怕您和他待久了被人抓到把柄……”
“丫鬟？你可知道是哪家的丫鬟。”
兰舟连忙道：“看着眼生，但是好像有些像裴家的……就是时莺姑娘嫁过去，拨过去伺候的裴家丫鬟。奴婢也看不真切，就是瞧着像。”
怪不得兰舟着急，她差点又被宋时莺摆了一道，宋明善有些想不通，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怎么就会这点下三滥的伎俩？她究竟想挣个什么？
宋明善就算是要逃了，那也不能白白让她觉得自己好欺负。
“裴家的人今日都来大报恩寺了吗？”她问。
兰舟点点头，宋明善了然，于是往大雄宝殿去，山峦绵延，一目千里，她置身于此，忽然在临脚的时候想起谢沉曜说得话，便问：“南观音殿在哪里？”
兰舟指了指最左侧，还要绕好些路过去，于是说：“好像有些偏呢。”
既然偏，怎会有香火旺这种话，宋明善只觉得蹊跷，于是让兰舟带着她过去，因为是浴佛节，大多数人都是来听大师讲经的，南观音殿没有开坛，又因为偏僻，几乎没什么人过来。
心底越发觉得奇怪，宋明善还是没有回头，就连兰舟也不让跟着了。
她孤身前往，一直走到大殿一侧的小佛堂，她都进去了才听见有人在争吵，“你有什么资格娶郑夷君！你要是没了靖安侯世子的位置，你怎么高攀得上郑家！”
这个声音……
宋明善生生愣住了，紧接着，男人的声音低沉，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就是一个疯子。”
宋漱春骤然拔高了音调，还带着浓浓的哭腔，说：“我是疯子？是，你们都觉得我是个疯子，你对宋明善那么好，谁知道是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你没对她动过心吗？你回来这么久，她疏离了你是不是很难受……”
“宋漱春，你不要信口雌黄！”男人大声地道，“明善只是我的妹妹，她是庶出，我才自小多关心了她一点。”
宋漱春的语气更加激烈起来，大斥道：“是啊，整个宋家就只有宋明善才是你的妹妹，才是你的亲人，我们又算什么，你往上爬的垫脚石罢了！”
宋南徽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就要抽身离开，可随即，宋漱春带着低泣的声音细细弱弱地传来，“哥哥，不要娶她好不好，我不喜欢她。”
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宋明善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上前两步，透过被纸糊起来的窗户往里面偷窥，因为模模糊糊地，她看不真切，只看到宋漱春细瘦的手腕环住了宋南徽。
宋南徽的背脊挺得笔直，好像一尊不可亵渎的佛像，宋明善看得攒眉，只听得见宋漱春小声地说：“我方才不是故意说那些话刺激你的，哥哥……我知道你对宋明善没有那些心思。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离开的时间，我已经很照看她了。”
“哥哥，不要娶她好不好，不要娶她……”她的声音糅杂着委屈和害怕。
看到这里，宋漱春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宋明善一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太太的这两个双生女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一个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夫，一个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宋明善忽然意识到，宋漱春那个时候对王知渝的小女儿态完全是装出来的，因为她看宋南徽的眼神那么炽热，那么绝望，这才是真正的爱。她大抵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嫁给王知渝。
就算没有宋催春的那档子，她都会想法子把这门婚事退掉。结果宋催春送上门来给她拿捏。
最后她全身而退，而太太和王太太，两家人谁都没有资格指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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