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想要的什么样的丈夫？

宋漱春穿了身檀褐色刺凌霄花的衣裳，跨过门槛进来，让两个丫鬟等在外面，宋明善也没有起身，只是道：“四姐姐坐吧。”

宋漱春朝她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她脸颊上的伤疤，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张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宋明善也已经应对好了说辞，答道：“那日下着雨，脚滑，不小心滚落山崖了，藕官那丫头也是随我一道跌下去的……”

漱春攒眉，握着她的手坐下，也没想到去趟佛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兰舟来同我说过了，你也不要太自责，她的身后事，她家里那里我来处理，你这伤口可请大夫瞧过了？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大户人家的丫鬟离奇没了，家生子还好，要是农户人家的，有些胆大的是要上门闹的，不是疼惜女儿就是要讹一笔钱。

宋明善一回来就让兰舟率先同宋漱春禀告了，宋漱春管了府中许多事，怎么处理，又是什么个流程，届时要给什么说法，她最清楚不过了。

“多谢四姐姐，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留不留疤的倒没什么，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宋漱春笑着嗔怒，“说什么傻话，姑娘家要漂漂亮亮的才好。”

看着她的模样，心情似乎还好，不过她一向是这样子的，宋明善却问：“五姐姐那儿祖母怎么说？”

宋漱春望着她，还是笑晏晏地，神色都没有变化半分，说：“罚去跪祠堂了，祖母院里的人去守着，短时间是出不来了。”

“这就是四姐姐想要的局面吗？”或者说，这就是宋漱春给她的惩罚，借刀杀人这一套，宋漱春运用得得心应手。

“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她合该的。”宋漱春漫不经心地道。

宋明善不知道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忽然问：“你喜欢王知渝吗？非要嫁给他吗？”

“那她也没有资格抢。”宋漱春毫不客气地道。

她眼底的轻蔑，志在必得，那种要把一切掌握在手心里的野心勃勃。宋明善忽然觉得她和自己很像，应该说，和魏昌玉很像，只不过魏昌玉的战场在朝堂，她的战场在后宅。

她又道：“我的东西，我要的东西，无论我给不给，她没有资格抢。”

这并不是她喜不喜欢的问题，若是和她定亲的是李公子，张公子，钱公子，她大抵都是如此，可偏偏是王知渝。王知渝在她眼里估计和一副挂画，一张趟椅没什么区别，就是个物件儿，可既然物件儿是她的，只有她丢掉的道理，没有人来抢的说话。

可王知渝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宋漱春看宋明善的眼底是有几分欣赏的，讥诮道：“六妹妹，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的处境的。”

她话里含着自嘲，说得是那日在太太院子里的事情。

宋漱春最懂事，可懂事过头了，太太就容易忽视她的感受了，或许说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人真正爱她——最爱她。老夫人最疼的是宋时莺，侯爷最看重的是长子，姚姨娘有宋明善。若说宋招春占据了太太前几年的疼爱，那宋催春无疑得到了太太所有的娇宠。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还分着那边儿厚呢。

明明是宋催春做错了事儿，可到头来她哭了几句，嚷嚷了几声太太就心疼的不行，若不是后来老夫人赶到了，太太大抵真能说出让宋漱春把王知渝让给宋催春的话。

这也不怪宋明善第一次发现宋催春和王知渝的私情的时候，宋催春能说出那一番话，什么和母亲说明，让四姐姐再谅她一次。

就连宋催春也是能察觉出太太的偏心的，可即使知道了，她依旧心安理得，毫无底线地逼迫宋漱春，宋漱春只是做了一个适当的反击而已。

不过这姐妹性子还挺像，都是把王知渝当成一个物件儿，不管他愿不愿意，她们自个儿开心就好了。

猛地，宋明善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心底忽然有些后怕，像有什么东西当头给她一棒，她生生怔住了，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宋催春和王知渝的私情的？”

宋漱春闻言，挑眉看她一眼，掩唇笑起来，没有刻意压住笑声，咯咯咯地，她说：“六妹妹，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吧？”

看到她的反应，宋明善很快把整件事情捋清楚了，宋漱春知道宋催春和王知渝的私情要更早，甚至在宋明善知道之前，她心底就已经很清楚了。

从王家姑娘约着吃茶，到那封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宋催春房里的书信纸条，到宋催春去吴昭蘅院子里厮打，把整件事闹大引来老夫人，这从头到尾都是她的手笔。

宋明善顿时觉得她的心机远远不止自己想象地这么深，宋明善问：“那个模仿吴昭蘅的字迹，往宋催春屋里放信笺的人，是你？”

宋漱春支着下巴看她，毫不在乎地说：“是我如何？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六妹妹看她们狗咬狗就好了。”

“五姐姐被禁足，大抵也没这么容易溜出去吧？”

“六妹妹怎么人不在府里，还像留了一双眼睛在府里？”宋漱春道，又说：“是我，既然她能扮做我去和王知渝私会，我为何不能扮做她去和王知渝私奔呢？”

宋漱春说：“你不在府里，没看见她的笑话，你不知道她一直磕头，一直求饶，一直喊着让母亲帮帮她，可整个靖安侯府都不信她，她眼泪都哭干了，还被父亲甩了一耳光。”

宋明善觉得她很匪夷所思，好像一个和靖安侯府毫不相干的人，好像什么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十几年相伴的妹妹，她都从来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甚至可以直接用来算计，她就像一个看笑话的看客一样。

宋明善不可思议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是吗？可我觉得，我和六妹妹是一样的人。”宋漱春意犹未尽地说，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

宋明善微微一怔，她是什么样的人？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姑娘！姑娘，侯爷让您到前厅去，说是有贵客来。”丫鬟进来道。

宋漱春和宋明善都以为这位姑娘说得是宋漱春，毕竟一般的“贵客”也不会点名要见一个庶女，这明显更像宋漱春的场合。

宋明善才觉得终于要送走这个心如蛇蝎的小菩萨了，正打算让兰舟过来，吩咐打点毓官的家人，丫鬟就来道：“侯爷说那位贵客身份贵重，要六姑娘届时好好说话。”

听到要见的人是宋明善，宋明善端茶的手微微一怔，宋漱春也反应过来了，若是男客，是靖安侯招待的，女儿家见不得；若是女客，应该是太太或老夫人招待才是。

怎么是靖安侯吩咐人来喊，又点名让宋明善过去？

“来的是哪位客人？”宋漱春问出了宋明善也想知道的问题。

丫鬟只是道：“是位朝中的大人。”

宋明善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多余的停留，因为丫鬟一直在催促，她抱着一点好奇和探究的心思去了前厅。

丫鬟通报后，宋明善微微低着头进去，抬起眼的时候，穿着朝服、一脸赔笑的中年男人是她的父亲靖安侯，而坐在他对面喝茶的——是个女人。

她手中端着茶，用茶盖撇去浮沫，眼底没有多余的情愫，好像漠不关心，指节瘦长，是一双极漂亮的手。丹凤眼，薄唇，朱红的口脂衬得她脸色愈发白。

宋明善行礼的时候，她眼皮都没有抬。

可能是因为上位者当久了，她的不言不语之间透露出微微的不满，这种没有宣泄出的情绪让靖安侯有些胆战心惊。

可很久以前，她跪在她脚下，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角，说要誓死效忠她，要她给自己一条出路。

放下手中的茶盏，池柔缓缓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盯着她的双眼，无形中的压迫，“原来你就是宋明善。”

她侧首对靖安侯道：“侯爷，我想同她说几句话。”

她也不是同人商量的语气，靖安侯也不敢推却，连忙下去了，眼神之间还在示意宋明善好好说话。

池柔看着她，说：“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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