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痴情种

回府的路上，宋催春有些心不在焉地，可为了怕宋明善单独和宋漱春在一起，趁机告密，索性上她们的马车，三个人一辆，只有吴昭蘅一个人一辆马车。

宋漱春都觉得有些挤了，又怕吴昭蘅多想，宋催春却不在乎，缠着和姐姐说话，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宋漱春以为她讨厌和吴昭蘅一处，也没多说什么。

宋漱春看着宋明善，问：“你今日晌午去哪里了？”

宋明善和宋催春都一怔，特别是宋催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直地盯着宋漱春。

宋漱春却道：“府里又不是没有南府海棠，你至于为了那几盆花看入迷了吗？哄王家姑娘还行，可瞒不过我。”

宋明善听她的意思，不过随口一问，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反应极快，道：“我们以为王家郎君要过来呢，就特意出去了，省得进来撞见了，让你和他多说两句话。没想到我们折腾了这么久，王家郎君还没过来呢，倒白费我们顶了这样大的太阳在外面。”

宋漱春微微一怔，知道她是这样想的，被她的妥帖细腻安抚了，面色也和缓了许多，笑着说，“你呀，到越发会体谅人了。”

宋明善笑而不语，也就是现在宋漱春还不知道底下的腌臜事，要是知道了，生吞了宋催春的心思都有了，估计宋明善自己也要被记恨上。

回到府里，宋催春和宋漱春一道走了，宋明善回院子同姚姨娘用了晚膳，她心底还在纠结，这事儿到没必要告诉太太，老夫人，由她告诉长辈，性质就变了，在谁那里她都不讨好。

宋催春觉得她做小人，背后告密，太太，老夫人指不定觉得她添油加醋，挑拨姐妹感情，难免拿她当出头鸟。

可要不要告诉宋漱春她还不知道。毕竟整个府里，宋漱春待她算不错的了。

但仔细想想，人家是嫡亲姐妹，她去嚼舌根，不知道宋漱春会不会多想，毕竟她心思敏感。

这事儿实在不好办。

左右想不出来，宋明善还是想着先瞒着，到时候看宋催春改不改，她要是继续和王知渝藕断丝连，那不告诉也得告诉了。

先看看她会不会主动告诉太太，在王家的时候，她说要主动和太太坦白的。

不过次日又是风平浪静，半点波澜都没有，太太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得了，宋明善就知道宋催春肯定没动作。

宋明善想了想，还是打算去一趟宋漱春院子里。

不过宋明善去得很不凑巧，她到的时候宋漱春有事儿出府了，并不在院子里。

她正打算回去，却正好碰到了过来的宋催春，宋催春一见她在宋漱春院子外面，就像一只炸毛的猫，立即警惕起来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宋明善挑眉，没碰到宋漱春却碰到了宋催春，不知道这算巧还是不巧，道：“月末了，我和四姐姐对一下这个月的账，我这个月的衣裳好像少了一件，送过来的点心也少了几样，送来的茶也只有陈茶。”

宋催春狐疑地看着她，半信半疑，道：“昨日的事又不碍着你什么，你权当不知道就是了！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别到母亲面前嚼舌根。”

宋明善觉得她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很好笑，要不是两个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她都要怀疑她俩是不是亲姐妹了，宋催春要是有宋漱春一半会做人，那还用愁吗？

昨个儿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哄哄人，求求她，如今就以为危机已经过了，又开始耍那副泼辣性子。也就都是姐姐妹妹，宋明善才懒得和她计较，换到外人身上，她不得掉一层皮。

看宋催春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太太也不见得是个沉得住气的，母女四人，只有宋漱春靠谱一些。

如今将近春末了，寒气已经退了，眼看就要入夏了，姑娘们的衣裳都轻薄了起来，微风拂过，飘飘然地，都是极好的料子。

就如宋催春整个人一般，心都是飞在空中的，落不到实处。

宋明善看着她，道：“五姐姐，太太是真的心疼你，四姐姐也是。”

殊不知惯子如杀子，高高捧起，重重摔下，那滋味才叫好。

就是不知道宋漱春明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宋明善带着丫鬟离开，就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句话。

这边宋家因为这门婚事闹得不舒坦，裴家也不见得日子就好过。

裴少雍又病了，因为那日宋明善的几句话，病得起不来身，整日整日地待在院子里，裴太太只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急得不行。

看着裴少雍一日日地消沉下去，裴太太都好似老了十几岁，她可以让裴丞去逼宋家，让宋家狠狠处罚宋明善，可如何逼自己儿子忘了那个妖女？

宋老夫人那日来府上已经提起她那个大房的嫡孙女了，皇帝亲封的嘉禾郡主，忠烈之后，名声极好，如何都比宋明善那个庶女拿得出手。

其中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瞧不上宋明善那个庶女，那宋时莺这个嫡女如何？

裴太太当时还有顾虑，毕竟宋时莺也就是空有郡主名头，父母都去了，可老夫人的话在理，宋时莺是大房唯一的遗孤，靖安候府不会放任不管的，毕竟宋家也要脸面，只会比待二房的姑娘待她更好。

裴太太当时还不情愿，可如今，但如今看着裴少雍这副模样，她肠子都悔青了，几番挣扎考虑之后，还是打算后退一步。

病榻上的裴少雍不愿看见自己的母亲，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病恹恹地，上一次这样还是因为裴太太察觉到他们两个的暧昧，拆散了他们，不仅把裴少雍锁在院子里，还逼迫宋家给个说法。

结果没多久宋明善就被送回了琅琊，裴少雍又来和她闹，她当时还以为他是鬼迷心窍，缓一阵就好了，可没想到竟然求了他舅舅，私自跑到了琅琊，要不是当时裴丞劝她，保证了裴少雍的安全，她早杀到琅琊去羞辱那个恬不知耻的贱人了。

问问她安得什么心，是不是不勾男人活不成了！

可如今面对病入膏肓的裴少雍，裴太太只剩下痛心。

屋子里都是汤药的清苦味，熬了又熬，热了又热，裴少雍病成这样，就是不肯用药，上好药材熬出来的汤药，只能一碗碗地倒掉。

裴太太叹了口气，她伏在床榻旁，轻声劝慰道：“只要你养好身子，好起来，我就去靖安侯府给你提亲。”

裴少雍的背影僵了僵，不知听进去没有。

裴太太换了个哀求的语气，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依靠就是你，这世上谁都会害你，只有我是为你好的。你父亲是个什么东西你是知道的，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若不是你舅舅，我早死在他的拳脚之下了，我盼着你好，可你如今为了一个庶女与我闹成这样……你何尝不是在剜我的心啊？”

“我的儿啊，你总不能为了那个庶女，就逼死你的亲娘我吧？满京城这么多姑娘，你就是要非她不可了吗？”

裴少雍沉默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来，肯看她，肯和她说话，道：“母亲，我说过要娶她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我想对她好。我答应了她，不能食言。母亲，这一次，你成全我吧。”

“求你了，母亲。”

裴太太握着他的手微微一颤，好像越发坚定了决心，示意丫鬟把汤药捧上来，道：“你赶快好起来，一定要好好吃药，养好身体。”

“等你好起来，我去给你提亲，让你欢欢喜喜地娶她。”

那天裴少雍挣扎着起了床，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因为裴太太的这一句话，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受惊时如软兔一般的少女，怯生生地，眼里如含了一滩春水一样望着他。

她的前半生过得太苦了，他一定要好好对她。

裴太太出了裴少雍的院子，头疼得厉害，不过还是让嬷嬷择日将宋家太太请过来说话。她身侧的嬷嬷还有些不放心，道：“公子这样也是爱惨了那个庶女，就是如今的模样，太教人心疼了。”

裴太太眼里闪过一抹狠厉，道：“那个诡计多端的小贱人，这样的手段也就是骗骗少雍那样的毛头小子，要是换了个知事的，她那种下作行径，和想方设法勾搭男人的扬州瘦马有什么区别？说不定就是她那个低贱的生母教唆的！”

嬷嬷又问：“那太太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真要让公子娶她？她的出身，委实不太……”

“只要我在一日，她宋明善就别想入我裴家的门！”裴太太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她最清楚，如今还没进门呢就让裴少雍寻死腻活地求着她，日后进门了那还得了？那个宋明善，从上到下，从头到尾，裴太太一丁点儿都瞧不上！

方才也不过是哄着裴少雍罢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垮下去。

男女情爱，也就是年少的时候爱得要死要活的，都还年轻，不太懂事，日子越长，越沉淀下去，裴少雍自然就明白，无论多么情深义重，终有变薄、变淡，销声匿迹的一天。

人嘛，总是会腻的。

他总要再过几年，整个人安稳下来，才知道娶一个成熟稳重对他有助力的妻子有多重要。

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自然就不会惦记着宋明善了。

“这裴家的男人，一个个的痴情种，他舅舅是，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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