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可是我也嫁人了啊
“说是又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让丫鬟送来了两个稀奇物件，东西是好东西，但这几步路都不愿来，把催春气得不轻。”宋漱春笑着道。
好像并不介意，又好像心底也不快活，毕竟宋明善去旁人家都紧赶慢赶地来了，宋时莺不过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三姐姐的日子倒是舒坦了些，”宋漱春道，“这些日子，贺太太也愿意把绥哥儿抱到她跟前养了，姐夫这些日子也愿意同她说话了，虽说有些疏远么，但总比从前不冷不热地僵持着要好……”
宋明善也为宋招春松了一口气，毕竟以前那种日子，是会把人熬没了的。
宋漱春说完，又紧接着添：“来尝尝今年的新茶……”
奴婢又捧了茶来，宋明善打趣她如此舍得，就见一个侍女进来，福身道：“姑娘，府外来了几个人……”
虽说如今府里还是太太管家，但有些事宋漱春已经接过来帮衬了，宋漱春也不意外，问道：“什么人？”
“说是琅琊吴家来的。”
原来是吴昭蘅兄妹俩到了。
宋漱春微顿，似乎有些好笑，看向宋明善，道：“这可真是赶巧了，进肯定是要进的，要教他们过来顽儿么？”
宋明善只是拨着茶，也没有说话，吴昭蘅兴许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又不一定能处理好，宋明善心底明儿清，半响才道：“姐姐管家，您决定就好了。”
宋漱春笑着同她道：“这里热闹，他们要在京城小住呢，让那个姑娘过来认认人也好。”
便随口吩咐奴才，说：“吴家来的那两个，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吧？那个哥儿便安排他住外院，别让他随意走动，今儿来的女眷多，别唐突了；那个姑娘倒可以带过来看看，我带她认认人。”
宋明善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宋漱春的语气里还是有些轻慢的，那种虽然她极力按捺着，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模样，说好听了是处事周全，可还是有着那种不易察觉的轻蔑。
丫鬟应了便退下，宋漱春好像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底都是狡黠地笑意，对上宋明善的眼，道：“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可许久没新的玩伴了。”
宋明善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吃茶，偶尔几个姑娘来恭贺宋漱春，宋明善也陪着说话，当着她们的陪衬。
没一会儿丫鬟便带着吴昭蘅来了，宋明善看过去，杏黄色的衣裳，水毛色的百迭，皮肤相比琅琊时要好了不少，只是攥着手里的帕子，怯生生地看着周遭，还是有些紧张的。
京城的姑娘们自然也发现了她，最先对比的自然是脸庞身段，然后就是衣裳首饰，周身的气派，最后发现姗姗来迟的吴昭蘅好似什么都一般，又窃窃私语起来。
众星捧月的宋催春自然也如此，被几个姑娘簇拥着，不过面上还端着，没显得那么跋扈，带着两位姑娘过来，道：“这位姐姐，你是哪家的，我瞧着眼生，好似未见过你。”
宋漱春同宋明善坐在亭子里，也没出去解围，丫鬟也不说话，吴昭蘅只好轻声细语地道：“我是宋家的表亲，自琅琊来的。”
宋催春没说话，倒是她身侧的一个姑娘接过话茬，“琅琊，我倒是听过琅琊王氏，你也出自王家吗？”
吴昭蘅只觉得一重重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紧张，又颇有顾虑地道：“我，我是琅琊……琅琊吴氏……”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都不怎么听得清，好像说出自己的家族十分丢人一般。
几个姑娘交头接耳，悄悄地问：“吴家，我怎么没记得这个家族……”
“催春，你还有这样的穷亲戚呢，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看她的衣裳，早过时了，都到你家来了，怎么不赏些好料子啊？”
“你都长了十几年了，怎么还凭空多出个表姐了？”
最后闹得宋催春都有些没脸了，这算什么亲戚呀，道：“我哪有这样的亲戚，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谁让过来的！晦气……”
吴昭蘅看着这位明艳张扬的表妹，发髻上璀璨的珠宝，眉眼灵动精致，可说出来的话好像一耳光抽到她脸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了好了，说得什么话呢。”
这时，亭子里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笑着止住了众人，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可不似方才那位娇气，倒是温柔平和。
宋漱春看够了热闹，朝她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这是我在琅琊的表姐，初来乍到，大家多多担待。”
又对吴昭蘅道：“蘅表姐，今儿是我和催春的生辰，便想叫你来热闹热闹，大家都是姐姐妹妹的，日后要一处顽儿的嘛。”
宋催春不敢顶姐姐的嘴，可还是瞧不上吴昭蘅 嗤笑道：“谁同她是姐妹了，也不看看她的样子，和她站在一起，别人都以为我是和她一样的乡巴佬呢。真是什么人都能和我们家攀亲戚了。”
宋漱春却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她的手，也没有训催春什么，说：“我是漱春，这位是我妹妹催春，她年纪小，今儿又是小寿星，你可别和她计较。”
她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这一刻，已经有两个姑娘去哄宋催春了，可没有一个人会为她说话。
不知怎么的，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在船上，宋明善指认她的时候了。
吴昭蘅无助地看着周遭，猛地看到了坐在亭子里和另外一个姑娘说话的宋明善，她立刻强撑起笑来，说：“您是明善姑娘的姐姐吧？她和我说起过您的。”
宋漱春见她说起宋明善，稍稍挑眉，道：“哦？我想起来了，明善从前在琅琊住过，想必你和她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吴昭蘅好像有了一点底气，融进这个圈子的筹码 笑着道：“是呢，明善姑娘和我玩得很好，我送过她许多东西，她回京城的时候，我还极舍不得呢。”
宋漱春望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的宋明善，有意无意地反问：“是么，她忘性大，我倒没听她说起过。你既然认识，那我喊她过来同你叙叙旧吧。”
宋明善回来这么久了，宋漱春还没听她说起过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玩得好”了，便侧过头去喊：“六妹妹，快过来见你在琅琊的小姐妹了！”
吴昭蘅猛地一怔，又觉得她既然要来宋家，自然不可避免要碰到宋明善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明善也不会闹个没脸吧，毕竟她也是宋家的表亲……
她心底一片慌乱，可宋明善已经提着裙摆下来了，没有理会吴昭蘅，笑着道：“四姐姐唤我做什么？我正和薛家姑娘说贮藏蜂蜜的事儿呢。”
宋漱春似嗔非嗔，啐道：“你也是的，见到蘅表姐来，光在哪儿坐着了，也不见来招待的。”
宋明善挑眉，看着她笑道：“蘅表姐？怎么来了也不给我递个信儿啊。”
吴昭蘅遇见宋明善总是有些怕的，恐她提起琅琊的恩怨，道：“六姑娘这样忙，我怎好叨扰？”
将人引进小亭里，宋明善笑着道：“整日闲着无事儿，哪里忙了？分明是表姐同我生疏了。”
宋漱春看着她们打机锋，笑着没有说话，她只看两眼就知道吴昭蘅是个什么货色了，只是见到宋明善的时候，总是平白无故地紧张？
总归不是说得那么好就是了。
二春的生辰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姑娘们玩闹一番，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宋漱春抱怨着大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好要回来参加她的生辰的……
宋明善没过过几次生辰，做魏昌玉的时候，她虽是公主之身，却并不算受宠，她的生辰甚至没有二春的热闹，自己静悄悄地，当作寻常的一天便过了。
她也不知道这些姑娘为何这样热衷，这样的日子琐碎又平静，掺着若有若无的失望，和她没有什么相干。
宋明善细细想了想她从前生辰是怎么过的，她第一个生辰是怎么过的？
过了很久，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臭脸，月白色的衣裳如落了一层细雪，揽着她的腰到屋檐上，俯瞰周遭的楼阁，递给她一瓶烧刀子，魏昌玉讥诮着道：“你是真把我当男的。”
他没有说话，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疏懒闲适的姿态，魏昌玉枕着胳膊看着残缺的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为什么是你呢？”
他低下头，细细地看着她，魏昌玉对上他的眼，蓦地一怔，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断断续续地，烧刀子滚过喉咙的灼热感，让她晕乎乎地，她说：“我要成婚了，为什么是你呢，可是我要嫁人了啊……”
她含含糊糊地说，声音又细又小，她阖上眼，可最后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也不知道。
只记得那夜风很冷，吹散了她眼角微微的红，桂魄冷清又明亮，白白地照了她一夜。
等她醒来的时候，怀里卧了一块冰凉的玉，上面刻了一个劲瘦的“昌”字。
魏昌玉怔了许久，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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