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叙旧
谢沉曜微微颔首，问：“她是过来看她姐姐的？”
贺大公子道：“听下人说是有两位姑娘要过来，这位应当是催春妹妹，不知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打搅了您，臣这就遣人让她离开……”
“你先下去吧，不必管她。”谢沉曜摆手，道，“她说的也不错，可比你的臭棋可有理多了。”
贺大公子讪讪地，但也不敢说这位祖宗什么，就要带人退下，谢沉曜却不轻不重地道：“家宅不宁，官员考评可过不去。”
“是，是，下官知道了。”贺大公子被这一句话吓得神经都紧绷了，连忙道，见谢沉曜没有旁的话，才连忙退下了。
谢沉曜支着下颔看着楼下的少女，在阳谷的照耀下，宋明善鸦发上的鎏金簪子映着细碎的光，如何看都是倩影婀娜，扶风而立，无处不可怜。
谢沉曜随意从棋盘上捡了个棋子，瞄准了，对着她的背影投了下去。
“嘶——”宋明善捂着后脑勺，朝身后看过来，一个圆润的白玉棋子正正地砸中她，又滚落到地上。
这谁啊！毕竟棋子可不会无缘无故砸人。
兰舟连忙把棋子捡起来，朝谢沉曜这边看过去，左右张望着，攒眉道：“谁！快滚出来，好没意思！”
宋明善狐疑地看着那枚棋子，像个顽皮孩子的恶作剧，可楼上也不见人，只有寒风吹进窗户里，那人躲了起来。
“这都什么人啊，大白天的捉弄人——”兰舟道，不知意识到了什么，又压低了声音，忽然道：“姑娘，我们放才说的话，不会被那人听到了吧，会不会是贺家的哪个公子姑娘……”
极有这个可能，毕竟这是在贺家，宋明善就算是宋招春的妹妹，可背地里说人家的闲话好像也不太好。
叹了口气，宋明善也不想不像计较这颗棋子了，现在只想带着两个丫鬟立马循了。
就在她要提步离开的时候，一个侍卫从楼上下来，直径朝她走来，一见那个侍卫宋明善就猜到了，那是卫沉曜的人。
果然，侍卫走到她身前，捧拳道：“宋六姑娘，我们大人在楼上等您。”
宋明善若有所思地把兰舟手里的白玉棋子拿过来，提着裙摆便往楼上去了，上了阁楼，才看到贺大公子侯在门外，周遭都是谢沉曜的侍卫，可能是因为上次琅琊的事情，这次的侍卫明显更精炼了。
“排场还挺大。”在侍卫的示意下，宋明善推门进去，就看到谢沉曜坐在榻上，身侧是一盘被搅乱了的棋局。
他的姿态懒散，穿了身玄色常服，相比在琅琊，他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宋明善把那颗棋子扔回给他，被谢沉曜稳稳地接住，捻在手里把玩。
“谢大人好大的闲心。”宋明善阴阳怪气地道，谢沉曜这才真真切切地看到她。
春寒未退，今儿又是冷天，少女的脸庞因为吃了冷风冻得有点红，嫣红的鼻尖，眼睛格外地亮，直直地瞧着他，眼底似嗔非嗔，娇滴滴的。
谢沉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沉曜猛地回过神，别过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来下一局。”
宋明善瞥了他一眼，做到了榻上，侍卫上来把残局收拾了，谢沉曜示意她先落子。宋明善看了一眼，随意地放了一粒棋，问：“那日在琅琊的人，查出来了么？”
谢沉曜摇头，说：“在裴丞那里查不出头绪，但别人又不像有这个胆子。”
宋明善挑眉，谢沉曜如今倒肯与她说这些了，宋明善还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审批关文的好意，道：“关外经商的事，多谢大人了。”
“四成。”
狐狗狸狐狗狸狐狗狸。宋明善看他一眼，道：“大人真会说笑。”
谢沉曜没接话，又道：“宋六姑娘当初讹我二百两黄金可不是说笑。”
宋明善轻哼一声，“你被杀手围截躲到庙里让我帮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谢沉曜从容地落子，道：“这算什么，我倒想问问，”谢沉曜抬起眼，说：“宋姑娘是怎么知道大魏会开放关卡，允许百姓通商的？”
？！和谢沉曜这种人，果然半句话都不能多说！
谢沉曜静静地看着她，拇指和食指捻着珠圆玉润的棋子，不放过她的每一丝表情。
谢沉曜却堵死了她的后路，“别说你父亲，这封奏折是内阁票拟交给陛下审阅的，你父亲可不知道。”
谢沉曜又道：“换个合理的理由。”
宋明善看着棋局，没有直视他，这种相互博弈的感觉又来了。但她如今可不是魏昌玉了。眉眼弯弯，道：“我父亲不知道，那裴大人知道吗？”
谢沉曜挑眉，“裴丞？”
宋明善落下一子，“裴小少爷无意间告知我的。”
谢沉曜的眼里瞧不见喜怒，宋明善示意他落子，道：“这条政令是裴大人呈给女帝的，那时我与裴小少爷感情正浓，知晓这些不足为奇吧？”
宋明善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谢沉曜也只是波澜无惊地看着她，这样的死寂让宋明善不由有点心慌，她微微攥住了手中的棋子，只有眼神依旧镇定。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宋明善连忙回过头，是兰舟的声音，“姑娘，漱春姑娘差人来找了。”
宋明善和谢沉曜对了个眼神，慢条斯理地起身，道：“大人，我先过去了，再不去，姐姐该着急了。”
谢沉曜没说话，但侍卫已经为她打开了门。
宋明善暗自松了口气，跨过门槛出去了。贺大公子还等在外面，见她出来，还扯出一抹笑来，“小姨走好。”
宋明善行了个礼，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宋明善下楼的时候，宋漱春身边的丫鬟已经找了她许久了，又带着去去拜别了宋招春，宋招春显然是哭过了，眼睛还红红的，不过还维持着体面，她们走的时候，还送了不少东西。
兴许是被宋招春影响，宋漱春好像也很累了，回去的一路上也没说话，整个人都恹恹的。
过了好一会儿，宋漱春忽然问：“琅琊是有个吴家吧？”
宋明善微微一怔颔首，却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吴家。
宋漱春瞧见她眼底的疑虑，又道：“吴家那边来信了，说家里有个男儿上京来赶考，想寄住在侯府，还说你在琅琊时，那个叫吴什么蘅的姑娘还同你好顽儿，有些日子不见了，很想你……”
原来是她这条路走不通，直接给侯府写信了呢，总有他们的路子走，宋明善嗤笑一声，问：“他们家我是认识的，太太那边怎么说？”
宋漱春接着她的话道：“母亲那边是应下来了，若是我没记错，应当是父亲的姑姑——也就是宋家的一个姑奶奶嫁到吴家去了，虽说关系偏了些，可也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家到帝京，发达了，就忘了旧亲戚了，所以还是答应让他们住过来了。”
父亲的姑姑，那是哪一门的姑姑，嫡出的还是庶出的，总归是不大走动了，太太收到信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仔细问了府里老人才知道宋家还有这一门亲戚呢。
借着宋漱春在时，就与她商量了一些，主要是这两年太忙了，变故丛生，也很久没有和琅琊那边的氏族联系了。既然吴家来信了，太太也愿意给这个方便，便应了下来。
见她没给出个具体评价，一壁打量着宋明善的神色，宋漱春一壁又道：“不过你到底是见过他家人的，我倒想问问你那是个什么人家，到时候招待起来也省些麻烦。”
想起吴昭蘅和吴三太太的嘴脸，宋明善也是有些烦了，对这家人就没什么好印象。但说出来宋漱春大抵还以为她在背后编排人家呢。
她说得有些含糊，道：“统共没住多久，吴家那个姑娘，心思有些敏感，还是派两个得力的丫鬟跟着吧，到时候出岔子了难堪的还是侯府。”
宋漱春好像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了，开玩笑般道：“那你说吴家把他们兄妹送上来是为什么？”
宋明善没有回答，这是看向宋漱春，二人相视一眼，宋漱春就猜到了这其中的意味。会心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倒也没觉得如何，这总归也是一条路嘛。
真正算起来，宋明善自个儿还是个中高手了。
宋漱春却道：“我从前只觉得六妹妹生得漂亮，如今却觉得，原来六妹妹也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怪我从前一直没发现。”
不是你没发现，只是你想不到这身子里换了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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