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去母留子

宋明善笑了笑没说话。

宋漱春这个人太精明，太体恤了。精明得过头了，在一般人眼里还好，但是在老狐狸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三姑娘的事老夫人和太太也没有刻意瞒着宋明善，侯府这么大，也瞒不住。但也不会特意说给她听，其中道理，还是要她自己揣摩。

一屋子的人，老夫人穿着靛青色寿字纹样的衣裳，下面是蓝色蝙蝠百褶，华发堆云，她揽着三姑娘倚在榻上，宽慰道：“我命苦的姑娘啊……”

但要说什么，她也一直没有开口。

倒是太太坐都坐不住，捻着帕子，也是气急了，道：“照我说，那个丫头和肚子里那个孽种就不该留！无论男女，那都是威胁招春，若是个出息的庶长子，那还得了？”

靖安侯府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太太生不出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唯一的庶长子就是妾室生的，关键还是个有出息的庶长子。

也就是生下庶长子的乔姨娘死得早，不然今日和太太打擂台的人估计又要多一个了。不过靖安侯胆子不大，不敢做荒唐事，这些年虽然疼爱姚姨娘，但对太太是十足十尊重的。

老夫人立即反驳道：“你糊涂了！如今那个丫鬟没两个月就要生了，这时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招春吗？正妻刚刚进门，通房和腹中孩子就丧命，你让外面怎么看她！”

太太也口不择言起来，道：“这受委屈的又不是她们的姑娘，他们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

太太怜爱姑娘，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这才攒眉道：“那也要讲法子！这么招眼，你教剩下的几个姑娘怎么办？”

太太这才好好坐下来，眼里还含着泪，让自己的亲骨肉受苦，犹如拿刀子剜她的心。

宋明善像个旁观者，冷漠地注视这一切，她终于知道宋时莺为何会先走了，在这争辩里，她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她像个外人一样站在一旁。

宋明善倒是有些感同身受了，她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呷，这时身侧的宋漱春才道：“这话原是不该说的，但我实在心疼三姐姐……”

太太抬起眼看她，宋漱春平静从容地道：“这孩子还是要生下来的，若是女孩儿，就看贺太太和姐夫的意思，若是男孩儿，便养在三姐姐膝下，长子由正妻抚养，我想姐夫和贺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宋明善笑了笑，勾唇看她，问：“那那个丫鬟呢？”

宋漱春眼底闪过犹疑与不忍，最后道：“为了姐姐，那也是迫不得已。”

这就是去母留子的意思了。若是女孩儿，尚且可以保那个丫鬟一命，若是男孩儿，那就只能怪她命薄了。

宋漱春也是可以的，太太也就嘴上硬，心底未必有她狠心。当年太太入府多年，就只有宋招春一个女儿，宋家也没有爵位，老夫人做主为次子纳了乔氏进门，不曾想没多久就怀上了庶长子。

太太大抵也怕过，恨过，但也对他们母子不错，乔姨娘最后病死还念着太太的好。这些年太太虽有意打压姚姨娘，但宋明善也平平安安活到及笄了。

但宋漱春不一样，她说得出，便极有可能去做。

宋明善支着额头看太太和老夫人的反应，老夫人许是想过这一茬了，但一直没说，说到底这样的法子是不太光彩的，甚至有些恶毒，她才没有说出来。

宋漱春说了这个法子，太太也有她的考量，犹豫了一会儿，道：“万一这孩子长大后怪罪招春，与她反目，到时候又难办了。”

宋漱春也冷静清醒地道：“可这世上没有两全之策，无论如何想，如何做，都会后悔。三姐姐如今的境地便不难办了吗？过日子，总不能一直顺遂。”

宋招春一直没有说话，委委屈屈地，看着人的眼里一汪春水，我见犹怜。

宋明善挑眉，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觉着不成。”

老夫人和太太都望向她，宋催春更是恼得不行，“你知道什么？还嫌……”

太太攒眉斥她，“催春！”又看向宋明善，神色和缓了些，“六丫头，你说说你的法子。”

“去母留子可解一时之急，但未来隐患太大，贺夫人和贺公子面上虽然不说，但难免心底有芥蒂，若是长子，不知道还肯不肯让三姐姐养，恐三姐姐戕害孩子……”

宋招春迫不及待地辩解道：“我怎会残害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可你已经动了他的生母了。”宋明善道。

宋招春这才缄默下来，听她继续说，宋明善道：“不若好好待他们母子，先慢慢将养，在孩子还未记事时寻个由头将那丫鬟打发到庄子上，熬上两年，且不说那丫鬟是个什么模样，但贺公子对她的感情，便是爱得再深，也该淡了。到时三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做那丫鬟的生死论断，还不是随三姐姐处置？”

老夫人和太太相看一眼，就连宋漱春也朝她看过来，大抵都觉得这法子可行。宋明善又道：宋明善又添：“这法子沾不上什么血腥，但三姐姐一定要忍得住，回去后一定要善待那个丫鬟，教姐夫和贺太太都瞧见你的大度，届时打发那个丫鬟才趁手。”

宋招春咬咬牙，还是决定听她的话，先耐住性子，届时再钝刀子割肉，好好处置那个小贱人。

“六丫头这个法子可行，但还是得看你耐不耐得住。”老夫人道。

众人都认同，兴许解了三姑娘的燃眉之急，宋招春对她的颜色也好了很多，可她看过去的时候，只有宋漱春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待出来时，宋漱春第一个挨着她走，道：“六妹妹通透了不少。”

宋明善看向她，缓缓一笑，道：“什么通透不通透，都是人想出来的法子，只是有人肯说，有人不肯说罢了。”

宋漱春像一只懒洋洋的猫，看她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道：“姚姨娘出来了，看来妹妹已经知道祖母换婚的事儿了？”

她盯着宋明善，不想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可宋明善的脸色连变化都没有，始终目视前方，笑着道：“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面还有几个姐姐呢，怎么也轮不到我先出嫁吧。”

宋漱春挑眉，“卫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不必说了，嫁给卫公子也不算辱没你，连宋时莺与他订婚的时候还有人说高攀呢，如今虽然没落了，但这门婚事能落到你头上，已是极好的归宿了。”

似乎怕宋明善不死心，她又道：“裴公子你就不要想了，他裴家如今如日中天，皇帝年幼，皇夫把持朝政，裴夫人是不可能让你进门的。你最好还是别指望他了，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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