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民靡有黎
落日余晖撒在窗子上，柔和的有些讽刺。南宫刕出了地牢，微微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就回了洛家。
刚一进门，俞姝就准备好了晚餐，看到南宫刕回来就笑盈盈的招呼她:“六妹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在京兆尹任职还好吗？会不会很辛苦啊？六妹这么瘦，多吃点。”
俞姝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南宫刕有种错觉，自己真的是这家里的一员，有疼爱自己的兄长和嫂子，这种温馨这种感动很陌生，也让她有些无措，今天发生的事她也不知道如何才好，心情很是复杂，又不想他们担心，只能腼腆的笑笑。
“今天……一切都好。京兆尹大人对我挺关照的，说是差事做好了还能有赏钱。等阿刕领了赏钱就给嫂嫂买些喜欢的东西，嫂嫂答应带我去灯市街听书的，可不许赖。”
“嫂嫂怎么能要六妹的钱，六妹还是好好的攒起来，女孩子家早晚是要许婆家的，有金银傍身才不会被欺负了去。”
正喝酒的洛峰被呛得治咳嗽，心里想着谁敢娶南宫老六就算是替天行道了。
“瞧你像什么样子！”俞姝笑话着还给他拍背。
“洗手吃饭吧，尝尝看这都是你嫂子亲手给你做的，我这都是沾了你的光。”洛峰开玩笑的说:“我都怀疑你是来抢亲的。”
“越说越没正行了，六妹别理他。”
洛峰随意问:“你刚去，就能被分到有油水捞的差事可以啊，不简单啊。早知道，替你求差事的时候不如替我自己也求一求了。总好过这样天天混吃等死……”
南宫刕狐疑的抬起头问洛峰:“大哥跟贵妃娘娘关系很好吗？很能说的上话吗？”
洛峰思考了一下开口:“呃，这怎么说呢，最初贵妃娘娘还是良娣的时候，我姐姐是太子妃，良娣来之前，倒也没觉得姐姐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什么问题，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那不是好事吗？”
“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好事，后来良娣来了，太子殿下就冷落我姐了。出席宴会，府里主持中馈都是良娣一人做主，我就总觉得姐姐老实给贵妃欺负了去，总是觉得她红颜祸水，害人不浅。”
“不会吧，太子妃生的不够美貌吗？我虽然没见过太子妃，可是传闻总还是听过一些的，更何况将军相貌堂堂，你也人模人样，你姐姐应该很美才对啊。”
俞姝笑了笑与有荣焉一样:“姐姐何止美貌，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洛峰叹口气:“这不是美貌不美貌的问题。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也是男人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那你是觉得嫂嫂不美了？”南宫刕给他挖坑。
“咳咳咳，我夫人美貌与贤惠并存，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南宫刕和俞姝相视一笑。
“别打岔，还没说完呢！”洛峰不好意思道:“后来才发现，我怀疑的，我认为的那些所谓安良娣迫害姐姐，都是捕风捉影。我姐是外柔内刚，性子又倔，训我跟训儿子一样，对陛下也是直言不讳，日子久了，自然会出问题的。”
南宫刕思考了一下:“从大哥说的那些来看，姐姐确实强势了些，可是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否则鬼才懒得管你们。不过，沈娘娘素有贤名，教养出来的孩子应当不会是品行卑劣之人。”
“可不是，这次我姐多么任性，皇后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了，下堂求去……若不是贵妃娘娘怕姐姐出什么事屡次三番派人出去寻找，恐怕陛下早就把姐姐忘在脑后了。”
“结发之妻，不至于如此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老六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你慢慢熬吧。”
“凭你这样的性子，我倒觉得光禄寺卿，很适合你啊。”
“嘿……”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斗嘴了，快吃菜。”
南宫刕吃了一小碗莲子羹，象征性的吃了些菜:“我吃饱了。”
“六妹吃的这么少，难怪如此单薄。”
“就是就是，有点肉都长在脸蛋子上了。”
洛峰跟她斗嘴，可还是给她盛了粥:“大小伙子吃猫食。再来一碗。”
吃了饭又唠了会儿家常南宫刕在院里练功，九环毕现，气吞河山。用九环刀的人一般都是以力气见长，就想安思喆那样魁梧人内功深厚的人，都说力能破巧，能破能四两拨千斤之人也必有千斤之力。
可是南宫刕瘦瘦高高的，就是能把这九环刀融会贯通，耍的虎虎生风，这大概就是天分吧。
平时她都是练习一个时辰的，今日只练了半个时辰就饿得受不了了。
她想着不如沐浴更衣早点休息，睡着了就不饿了。
“已经给哥哥嫂嫂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说做的东西不够吃啊。”
南宫刕没办法灌了个水饱。
过了一会儿……
“还是饿。”
茶水都喝光了，她把茶叶放在嘴里嚼了嚼咂摸咂摸滋味儿。
“哎，求人不如求己。这个天气，应该会有什么山鸡野兔吧。”
南宫刕舔了舔嘴唇，从柜子里找出一身素净不起眼的衣裳，踏雪寻梅飞檐走壁出了城。
空旷的郊外，她闭了闭眼全神贯注的听了听附近的动静，的确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地下捡了雪球，贯了内力，打中一只兔子。
“就是你了！”
南宫刕四下看看，前边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破庙她顺手捡了些干树枝生火用。
她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肩上扛着兔子迈步就往城隍庙走，刚进去一脚就踩到了什么，她以为踩到了陷阱一个用力！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对不住，对不住！”南宫刕这才意识到踩到人了这是。八成是捅了乞丐窝了。
她把火折子一划，借着光亮看到了那个倒霉蛋。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多谢公子那天替我解围，小可黎泽……”那人一身长袍斯斯文文的给自己行礼。
“我说呢，是你啊。你就住这儿？”
黎泽羞赫的一笑。
南宫刕麻利的生了火坐在一边认真的烤野兔。黎泽闻着这香味儿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别告诉我你也饿！我可不想分给你，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我……我拿栗子糕跟你换。”
“才不要，甜腻腻的，牙疼还糊嗓子。”
黎泽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南宫刕说归说，余光落在馋的直咽口水也不敢过来的黎泽身上不免笑出声来，一双凤凰眼笑成了月牙儿。
“就你这胆子，活该吃不上热乎饭！过来吧。”
黎泽一瘸一拐的往南宫刕那里挪。
“脚怎么了？”
黎泽:“那天被那个疯女人打的，她见追不上我直接改扑了，在我肚子上给了我一头锤，好家伙，没吐出来是因为我那天什么也没吃上，想起来就倒霉，想着看她穿戴整齐，买两个包子自言自语也不吃，我就……”
“哈哈哈哈……”南宫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合着，合着你就这么挨的打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有杀父之仇呢！”
“冤枉啊……这还没好点还被你踩了一脚……”黎泽小声嘀咕。
“嘟囔什么呢！”南宫刕吓唬他。
“没没没……”
“来，我给你瞧瞧。”
“啊？”
“让你过来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
黎泽哪敢惹她瑟瑟缩缩的过来坐在她旁边，南宫刕倒是毫无芥蒂的抬起他受伤的脚踝突然问他:“你怕疼吗？”
“啊？”黎泽不明所以的问。
只听一声清脆的卡巴，黎泽再一次惨叫。
“至于吗？活动活动看看。”
黎泽闻言动了动脚踝:“多谢公子，您还有这手艺呢？”
“你公子我还有更厉害的手艺。”
“什么？”
“烤野兔。”南宫刕得意的挑眉。
不多时兔子烤好了，闻起来很香南宫刕撕开一个兔子腿给黎泽:“别说我不仗义啊。”
黎泽感激的笑笑。
“公子，手艺不错啊，外焦里嫩。”
“拍马屁，都没盐味儿。”
“我这样的人，能有肉吃哪还敢挑三拣四。”
听在南宫刕心里也不免有触动，她又何尝不是走口吃的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奢侈了，所以她不自觉的就说:“下次我给你抓只羊，带足了盐巴，你吃过羊皮筒子饭没有？从羊头上开一刀，把皮剥下去缝好，把羊肉洗干净剁成块，跟盐巴在一起泡泡，然后往上面铺鹅卵石……”
黎泽直吸溜口水。
“看你那点出息。我瞅你这打扮，像个书生，怎么落魄成这样？”
或许是太久没人听他说话，或许是太久没人对他这么好，给他吃的，帮他疗伤，在他难堪的时候给他披上一件披风……而此刻南宫刕问了，他就一五一十的回答:“我呀，从小就是个孤儿，是养父母收养我长大的，后来他们也不在了，我用最后的积蓄凑了盘缠想进京赶考，结果我还迷了路，本来路上遇到几个非富即贵打扮的公子哥，想跟他们问路，谁知道他们捉弄我，故意给我指了反方向的路……”
“呵，或许他们不是故意指错路，富贵人家的孩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出门就坐车，哪里认路。”
“还有更过分的，那有个受伤的年轻人，说我走错了路，用力扯我把我腰带扯断了，害我当众掉了裤子……”
“哈哈哈。你这什么命啊……”南宫刕笑完以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什么，神情变得尴尬，黎泽没注意只是一个劲儿的吐苦水:“掉裤子也就算了，当时他们还带着女眷，护卫以为我耍流氓当时就拔刀了，要不是扯坏了我腰带的年轻人踹了我一脚，我可能当时就交代在那了，后来我好不容易赶上进城考试，因为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血迹，不让参加考试，打了我一顿还抢了我身上的钱，我这才……”
“对不住啊……我不知道……”
“你干嘛抱歉啊，又不是你做的。”
南宫刕心里道，就是我！她想大不了以后她发了工钱补偿他一下。
“你放心，等我领了月钱会关照你的。”
“谢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叫什么来着？”南宫刕歪着头问。
“小可黎泽……”
“黎民苍生，福泽万年，好兆头。”
黎泽苦笑:“恐怕是民靡有黎，深陷沼泽吧。”
“嘁，干嘛哭丧个脸。”南宫刕戳了戳他的额头:“打起精神来，老子罩着你。”
黎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不早了我先走了，过两天给你烤鱼吃。”
南宫刕走后，黎泽又吃了些点心，最后发现那方手帕——
“难不成，她是女扮男装特意来看我的？”
黎泽不禁回忆下午有个丫鬟模样的女人给了他这么一个包袱，有银两，有点心还有药材，更诡异的是还有这样的手帕。
他还纳闷谁家的小姐看上他了不成？想到刚刚对他那么好的南宫刕，他笑到:“果然是个姑娘家。”
第二天一大早，南宫刕就要去当差，难得她好心好意的给安阳带了点吃的，她去的时候牢头还在冲盹儿，她轻手轻脚的进去，给安阳喂点吃的和水。好歹也是师父的女儿，剩这点时间尽量对她好点吧。
“来，喝点水。”
安阳的双眼浮肿，身上都是伤痕皮开肉绽的。
“下次我再给你带点药。”
“公子，求求你了，你帮我跟贵妃娘娘求求情好不好？南乔那个贱人厚颜无耻顶替我的身份，若不是她我不用大婚之夜等不到夫君，我也不会跑出城去，不会被那些禽兽给……也不会遇见你。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能苟活至今就是还想再见到你，其实我发过誓如果我能再见到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愿望实现了，或许这就是代价吧。”
“别说了……”
“公子，我安阳什么罪都受过了，死反而是解脱，哪怕给我一个痛快呢……”
南宫刕居然有一丝不忍，这样的场面她实在见过太多太多，比这惨烈的有的是，或许是跟洛峰俞姝他们的相处让自己变得心软了吧。
“我可以尽力去试一试，但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南宫刕说一不二，进宫求见安若。她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贵妃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安阳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想着，她得到允许可以进宫见安若。到了蓬莱殿，小雪略略的打量南宫刕一眼神情倨傲的说:“娘娘带着小皇子去御花园赏花了。”
“有劳姑娘。”
小雪翻了个白眼:“哼，南宫世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就是个江湖门派么，拿个鸡毛当令箭，还真敢不给娘娘陛下行礼，等哪天脑袋搬家就晓得厉害了！”
南宫刕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偷偷团了雪球打在小雪身上点了她的穴位把她定在原地然后她不厚道的笑了:“吹吹凉风，长长脑子吧。”
还好南宫刕下手不重，一刻钟左右小雪也就能恢复自如。
御花园内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安若凝视着花朵慵懒的念着。
“卑职南宫刕，见过贵妃娘娘。”
南宫刕拱手道。
“免礼。”
南宫刕随意的折了白梅花送给娘娘:“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夕颜翻了个白眼直白的说:“这是冬天！”
“可是娘娘在这，就是春天。”
南宫刕毫不畏惧的说。
“夕颜，真是难得居然有人不怕你呢。”
“那是因为她不知天高地厚。”
“这位婆婆，我没得罪你吧？”
“婆婆？”
夕颜这个窝火啊。
“哈哈哈哈……”安若被逗笑了。“夕颜，也有你吃瘪的时候啊。”
夕颜一怒二话不说就跟南宫刕动起手来，安若坐下看戏:“本宫该帮谁加油呢？”
“自然是夕颜婆婆。”
南宫刕坏笑，一抬手居然点了夕颜的腋下极泉穴，弄得她胳膊一阵酸麻。
“你耍赖！”
“兵不厌诈，你招呼都不打直接动手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夕颜是魔界之人不假，只是她修炼的是法术，而南宫刕实打实外家功夫不错，只是夕颜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法术，所以只能投鼠忌器。
“有意思。”
安若想着，能想出这种法子讨别人欢心的人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人。
南宫刕陪着安若玩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安若觉得她很有意思，并不讨厌粗枝大叶的南宫刕，反而觉得很亲近，很熟悉。
“阿刕，你进宫不会光是陪本宫玩闹吧？”
“娘娘睿智，我想问一下关于您二姐安阳……”
“二姐？她是金陵郡王妃，跟郡王感情还算不错。”
“那她……”
南宫刕不知道如何开口，安若反而笑着说:”阿刕，你看这御花园美不美。”
“很美。”
“那是因为定期修剪，这花园里容不下那些没用的废物，你说是不是？”
南宫刕突然醍醐灌顶。“卑职受教了，卑职告退。”
“阿刕以后可以多进宫来陪本宫。”
“是。”
南宫刕走后，夕颜凑到安若边上:“娘娘，此人是个高手粗中有细。”
“看得出来。”
“奴婢有一事不明。您为何不说出实情？”
“有些事，只能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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