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照不宣
苏颜在太子府小住了三天，实在是不想忍受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里的人表面恭敬，背后总是要嚼舌头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她苦笑，她被当成攀龙附凤的小人，那些话刺痛了她最后的自尊。
可笑的是，她需要这些钱。需要这些赏赐，她发现在贫穷面前自尊一文不值。
她得了赏赐回家，一贯凶悍的母亲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随即她又变得不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真是一点没说错自己得了好处，一甩手享清福，拿这些东西打发要饭的？老娘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把你赶回来了？”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苏颜的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为人刁蛮泼辣还目光短浅，否则也不会因为蝇头小利把女儿随便许给一个看城门的。
“要我说就是你没用！你就不知道让她把你留在太子府？你要是成器还能帮衬帮衬你弟弟。”
“你整天就知道弟弟！弟弟！这么大了就知道提笼架鸟，偷鸡摸狗，文不成武不就，我怎么帮衬他！”
“呦呵，去了趟太子府长能耐了是不是？找抽是不是？”
苏颜的娘拿了鸡毛掸子就要打她:“还不做饭去。你这几天不在，我还要伺候那个小拖油瓶！”
苏颜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只能无奈的跺脚离去。
她一边用扇子扇火做饭，一边掉泪，院子里自己的儿子正在玩泥巴，走的时候走得太急没给他换衣裳，这几天他还是穿着那身脏衣服，泥点子混着菜汤衣服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要不怎么说小孩子不能没娘呢。
“宝儿，过来。”
无论到什么时候，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
“娘怎么哭了，宝儿给您背诗听……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谁教你的？”
“宝儿听小舅舅一直在背诗，可是他总记不住……”
“宝儿真聪明。明天阿娘给你买糖人吃，可不敢对别人讲，知道吗？”
“宝儿不要糖人，宝儿想娘高兴。”
她搂着孩子偷偷抹泪，她把饭菜摆上桌自己习以为常的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们向来只能吃剩饭剩菜。
孩子吃饱了之后，给孩子换了换衣服小宝儿开心的跑出去玩了。她坐在一旁看着包袱里苏茉送来的新衣，自从她夫君死了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穿新衣服。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到了太子府的富丽堂皇，回来再看这个家，简直家徒四壁。
她照了照镜子，华堂美服与破旧的小屋显得格格不入，她照照镜子悲从中来，她比苏茉只大了两岁，可是她的生命已经开始腐烂……无人问津，明明她也是那样水灵。那样花容月貌……她的宝儿那么聪明，那么可爱。凭什么她们母子就要过这样的日子，父亲软弱，母亲跋扈心里眼里只有弟弟，她虽然是嫡女长女这日子却只吃的比苏茉好一点的，原本她看到苏茉，还觉得有种微妙的平衡。
她一直相信山不转水转，可是没想到还有一年不如一年这一说。
丹歌院
安阳本来身子骨就差，骤然挨了那泼妇一脚肚子掉了，整个人时睡时醒。她的药吃完了，萧艾只好去给她抓药。
本来这些事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他不放心假手于人，毕竟南乔连这样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偏偏她还毫无悔意。
他坐了轿子出门，去药铺买药，店内其他人见到他额头上还有伤，碎发都遮不住，就有人指指点点。
他装作置若罔闻，故意让轿夫抬了空轿子回去，他想听听这些人怎么说。
“这就是那个金陵郡王吧？”
“老王。你这么说话就有点过分了吧。”
“我……嗨，你就别往沟里带我了，话说那是不是金陵郡王啊？”
“可不嘛！”
“前几天有人说郡王被侍妾打了，原本我还不信。”
“这不就事实胜于雄辩了？”
“我听说啊，当时那泼妇拿擀面杖抡的虎虎生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也不过如此了。”
“这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何止，那泼妇还把一个大了肚子的侍妾打的半死不活的，郡王为了救她这才挂了彩的。”
“看来这婆娘多了也不是啥好事儿。”
萧艾对南乔彻底心寒了，坊间如今传的绘声绘色的，损他名声倒无所谓，反正他觉得清者自清，可是他没想到南乔不仅不思悔改还要变本加厉。
三日后
立秋前朝传来捷报，今年风调雨顺必定是个丰收年，虽然如此新帝登基还是不宜铺张浪费，所以皇后借赏花大会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王孙公子都能参加，其实不就是变相的相亲罢了。
奇花异草，桃李争芬。皇后娘娘也算别出心裁，不仅是花瓣铺地，让人置身花海，时令正好水天一色，花瓣的尽头是一级一级的台阶，上去之后高台上有红毯曳地，毯子上绣的是芝麻开花，步步登高。不用问，这必然是帝后的雅座，就算是宴饮也趣上朝一样，居高临下。
台下男左女右的分了席位
靖王殿下是最早去的，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不敢表露出来他的不满，在他眼里安宁是早早地就跟皇后拍马屁去了，他也乐得清静青色的华服滚了金线，靖王长得并不出挑，眼小无神，鼻子还有点塌，尤其有太子殿下衬托，他就实在是提不上嘴。白玉冠没有让他显得英武，反而显得他头大，怎么看都是穿了龙袍不像太子。
除了太子、靖王、值得一提的就是金陵郡王萧艾了。一则是为了他的身份。二则如今他也算是洛阳城炙手可热的——笑柄。
不过他并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这点还要多谢当年沈娴冰教他，木秀于林，堤高于岸，总要受些湍急之苦。
靖王无聊，居然跟萧艾凑在一起聊天
“郡王这伤还没好啊？”
萧艾:“……多谢殿下关心，一点皮肉伤。”
“啧啧，难兄难弟啊，都是家里不太平。”
“靖王威仪臣如何相提并论，治家无方殿下见笑了。”
寒暄几句黄门官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妃娘娘到——
洛凝目空一切只是行云流水的给帝后见礼，她梳了高髻，鬓边海棠斜红，仪容清丽不食人间烟火。素淡的湖蓝衣裙妆容整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似普度众生而来，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行礼之后，她便如安宁一样一左一右陪在皇后身边，只是安宁时不时逗皇后开心，而她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聆听。
安若、苏茉也来了，安若心中悲苦面上却不显，她身上的衣裳是月白色，墨发如漆，瑶台髻，簪的是珍珠宝石的珠钗，不施粉黛便娇艳欲滴，满园花朵似乎是为了讨她开心才竞相绽放。
女宾席命妇小姐们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男宾席太子到了算是圆满了，萧艾恭敬地见了常礼:“见过太子殿下。”
“今日宴会，不必拘礼，郡王尽兴便是。”
“多谢殿下。”
靖王见到太子来了，干脆把头扭过去，敷衍了句:“见过太子”
燕云祁也不跟他一般见识，靖王却嘟囔着:“哗众取宠！”
宴会拉开帷幕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伐木许许，酾酒有萸
伐木有阪，酾酒有衍
……
珍馐美酒，陛下为了赏赐朝臣特意赐了郁鬯。鬯也也能读畅，大概是开怀畅饮吧。这酒是用黑黍加了郁金草酿造而成无比珍贵，燕弘除了用它赏赐过有功的诸侯以外，这是第二次，祝愿国泰民昌。
宴会上炖着肥美的小羊，有道是大夫无故不杀羊，不过这是天子的宴饮，谁会置喙什么呢。
太子落座不到一刻钟，陛下这才姗姗来迟。业精于勤荒于嬉，就算是宴会他也要批完了奏折才肯来。
他登高一呼，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寡人甚幸！”
“今日开怀畅饮，尔等不必拘束。”
“谢陛下。”
众人山呼万岁。
席间伶人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伶人粉雕玉琢，眼波流转。真是美不胜收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余音绕梁”
所有人都拍手称赞一派祥和。
这样的场合，所有的名门贵女适婚未嫁的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以求个好姻缘。
这样的宴会总会给她们个展示的机会，户部侍郎的女儿，萧声婉转。刑部尚书的千金舞姿翩翩，骠骑将军的侄女英姿飒爽，一席剑舞技惊四座。
皇后娘娘的表侄女裴琳只是不屑的坐在那里，她想，有福之人不用忙。她只要在这坐着就已经成了那些贵公子争相讨好的中心了。
只是她心里还是不痛快，她隐约知道，皇后娘娘是想把他许配给靖王做侧妃，原本侧妃之位她就已经觉得很勉强，居然还是靖王那个草包的侧妃！
她斜睨着靖王，心里更恼火，长相平庸也就罢了，偏偏还有荒唐名声寻花问柳之辈，嫁他？做梦！一定是他仗着自己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恬不知耻的求取！
或许裴琳的眼光太露骨，靖王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靖王:“……”
有病！药不能停！
酒过三巡，夫人小姐的也能在花园里走走，那些贵公子们纷纷瞅准时机托自家的女眷们向自己有好感的姑娘表白心迹。
裴琳身前围的人是最多的，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她整个人的容貌并不出挑，宽阔的脸，短额头，五官也比较塌，像切开的面瓜，肤色偏黑说话声音还尖锐。个子倒是不低，瘦且平。
如果真的有女娲造人，那么她一定就是女娲打的草稿。这容貌还顶不上安阳呢，若不是冲着她皇后表侄女的身份，哪里就轮到她小人得志。
靖王贪杯，安宁一直陪着皇后分身乏术，这次没有人在他这耳提面命唠唠叨叨，他就拽着跟前的萧艾烂饮，萧艾没喝几杯就趴在桌上装醉，他觉得无聊就拎着酒壶出去转转，好死不死的在假山那里碰到了带着侍女躲清静的裴琳。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你看那些勋贵之家都在您这里献殷勤。”
“哼，你懂什么！”
“这叫矜持，本小姐岂是那些三品官员家里觊觎的？”
靖王半醉半醒，听得这是辅国公裴家的嫡女裴琳，靖王嗤笑的想，就她那副尊容有人要就偷着乐吧。
没想到他笑出声了，把裴琳主仆吓了一跳。
“什么人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靖王晃晃悠悠的拿着酒壶:“裴小姐，打扰你做梦了，本王这就走。”
裴琳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哼，欲擒故纵跟本小姐搭讪，差点上了你的当！”
“就你？”
靖王上下打量了她然后兴致缺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皇后娘娘求娶之心！”
裴琳气冲冲走过去，怒目而视！
靖王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一个没忍住全吐在了裴琳裙子上……
太子携安若游园，又怕她触景生情，没想到逛到假山这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而安若难得像曾经奚落安阳那样说了句:“这两个人还真是般配。”
燕云祁一喜，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听出了她口吻中的轻松。
“我们回去吧。”
安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忍心再看。那些悲苦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她没资格欢笑。
苏茉有侍女服侍着，她眼看着宴会上太子携安若离去，她只能用目光追随而去，羡慕无奈化作一声长叹。
靖王从宴会厅出去以后，萧艾才直起腰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仿佛是个看客，女宾席上也只有怀化将军府的庶女邓染局促的坐在那里。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家室不出挑，容貌也不出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怎么会有人理她。
好不容易挨到宫门下钥之前，所有人又回到了宴会厅宫门口各家仆人都早早地侯在那里。邓染又是被遗忘的没有人来接她。
“邓小姐，若是不弃小王刚好与你顺路，不介意的话，可以送你一程。”
萧艾看到她偷偷抹泪，又没看到她家人接她，就猜到了几分。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邓小姐是闺阁女子，车夫。你送邓小姐回去吧，本王一个人走走，宴会坐久了，腿都麻了。”
萧艾以为她在意男女大防，所以坦然的说。
“多谢郡王。”
邓染觉得传言不可尽信，这金陵郡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心胸坦荡怎么会是市井之人说的那样！
邓染想了想拿出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多谢郡王仗义援手。”
“举手之劳，怎么使得。”
萧艾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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